游荡的风哀鸣几许,或是明目张胆,或是弱微怯怕,飘飘然入了白秀温的衣袖,惊起一片片无谓的战瑟。
“于全,天寒了。”
两道泛青细眉凑得近了一些,下面是一对透精光的眸子,生生打破了这个女人的柔情气质。
她小小地吞了一口冷水,举手投足间缺不了乐府夫人的风范,安安静静的,犹如落尘的画卷,古朴中涵盖了一个繁华过往,素手芊芊任时间编织苦痛。
桌椅旁仅是白秀温一人,她却微笑着诉说:“其实想来,当初该留下的。”
十六年前,失去医馆依仗的白秀温无路可走,惶惶不可终日。
她想死了。
她原本也是书香家出身,可叹七岁那年没落,抹了名徒留“白”姓,被卖青楼。
干娘说:“你长的温婉,秀气,所以给你取名白秀温,以后你就是白秀温。”
你是妓子白秀温。
她脏了。
她脏的要命。
今时今日的白秀温取一方手帕,擦拭眼角。
无亲无故、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她买了一把切菜的刀,心想着:我是牲畜。
所以用菜刀切了没有什么不可以。
犹豫不决,多次拿起又方下。
这时候,于全来了。
有人敲敲门,仿佛在敲打一块不曾被人珍惜过的石头。
“有人吗?”是她熟悉的声音。
“有。”
“白秀温?是秀温对吗?”于全继续敲打木门,一声声回响在妓子肮脏的、污秽的心房,“我是于全!前几天我不在,我不知道伙计那样……”
久久没有回应,于全以为自己认错了门:“秀温,是你对吧?我听客栈伙计说你住在这。”
“是我。”想了想,她放下菜刀,蹲在门边倾听。
“……秀温,我于全说过,”他尽量贴在门缝上说,怕隔壁的人听见,“我会照顾你。是真的。”
是真的。
不。
白秀温抬头,她看见了桌上的菜刀,冷冷的刀锋在讥讽她的懦弱。
假的。
“于全,你娶妻了。”白秀温不开门。
于全老实,被白秀温一句噎住,啜嗫半天再说不了话。
后来。
“不、不是,我原本不是这么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大夫和我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有关,我以为他是你夫君……”以为你们一家人团聚了。
没想到那位大夫所图所求,竟真的只有孩子。
白秀温倔强了。七岁后,今天是第一次对别人闹气。
朦胧中,七岁的白秀温敞开大门,跟于全说,我饿了,我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她还是跟他走了。
风声骤然作响,乐府的白秀温清醒,沉默,而后起身关上窗,脑袋贴上窗户缝,轻声道:“行吧,我信你了。”
最后的最后,小三白秀温恬不知耻,终究被当地人厌恶,被于全明媒正娶的妻子辱骂,娘家撕了衣物……她灰溜溜地逃走。
而于全则没有再追上来。
牲畜白秀温不知何时,让一把平平无奇的菜刀扒开了心脏,黑乎乎的液体污染了地面,连尘埃一同罪恶。
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自己是如此不堪地活着,常常遭人唾弃,难道
我真是十恶不赦的人,该当如此吗?
皇宫。
天黑地亮,酒水轻轻扬扬地淋漓,一句奉承接一句关切。
奉承是真的,关切是假的。
今天是庆祝解决了边界要事。
皇帝笑了、皇后笑了、宰相笑了、镇国大将军笑了、国师笑了、太子笑了……严淡人喝醉后摇摇晃晃的直不起身子,一个劲心疼自己的妆花了。
宫女添上酒。
“多倒一点。”严淡人用手撑着下巴,眼眸含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池水。
“是。”宫女再添。
“不够。”
“殿下,”宫女想说再倒就溢出来了,但她怔怔地看着严淡人的眼睛,唯有一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