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吕一帆把手机狠狠砸向房间的酒柜上,哗啦一声,透明的玻璃柜子碎如齑粉,飞溅出的玻璃渣子擦破了吕一帆太阳穴上的皮肤。然而他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他冲他姐姐吼道:“滚,要想我把这事儿平了,就管好你的嘴!滚!”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很多有钱人受限于外hui管制,会把钱通过内地多个账户,蚂蚁搬家似的注入香港的指定账户,然后再以金融投资的方式抹去痕迹。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潜规则,金融圈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很谨慎地把脏活推给外人去做,自己只管牵线收点好处。
吕一帆之前是不屑于插手这种事情的,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性。
之前孙长斌提过的资金原本也会通过相对安全的方式出海,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几天前Bill拿着一份文件急匆匆来找吕一帆签字,其中新增的某项金融产品托管费的费率比正常高了整整个点,吕一帆没看完就把文件往桌上一甩说:“这谁整的,疯了吗,财务审核根本过不去。”
Bill说:“要能过就不找你授权了,现在内地出了点状况,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和上边都打好招呼了,随后会和周生的信托合并入账,无非打个时间差而已,反正月底都给它平了就没问题嘛!”
吕一帆说:“个点太扎眼了,你当监管系统是傻子吗?再说短时间内那么大笔资金入账,怎么会不引起注意,顶多增两个点,Bill你要记住我们是正经金融公司,不想把名声搞臭就不要乱来。”
Bill笑道:“拉倒吧!别说整个中环,就咱们这栋楼里,哪家公司不这么干?别觉得咱们挂着洋鬼子的招牌就比别人高尚多少,那些洋鬼子巴不得这样的白嫖生意越多越好呢?而且你小子有什么可担心的,有周郑和缪娜保着你……”
“滚!”吕一帆从牙齿间迸出这个字,一抬手把文件扫到了地上。
这两个女人就像甩不掉的标签,一直黏在他的脸上,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优秀,仍无法消除靠脸吃饭这样的偏见。可是只要还想继续待在香港,就很难摆脱周、梁以及其他家族的影响,他以为自己可以卓尔不凡,没想到最终只能同流合污。他猛然发现这个标榜开放的自由港简直无可救药,十年了,他终于萌生出要彻底离开的想法。
不等吕一帆有所动作,他就又被邀请到了半山上的周宅,这次是缪娜梁拿着文件亲自送到他面前,“你知道刘叔叔和我父亲是世交,也帮周家在内地拉过不少关系,这个忙不得不帮。这后面加了越颖姐缅甸那个翡翠矿的股权转让书,这样加四个点不会太难看了吧。”
吕一帆硬着头皮接了过来,缓缓坐下来,发现是两份文件,压在下面的一份,是执行董事的任命书,周生领着一位律师微笑着走过来,“一帆啊,还犹豫什么呢,你以后还可以大有作为。”
站在不远处的周郑越颖也望着他笑,还有几个有过几面之缘的豪门子弟举着香槟向他致意。别墅里橘色的灯光让每一个人都显得无比和善,他们都众口一词地夸赞他、追捧他,仿佛他一落笔,就皆大欢喜。
然而可怕的是,吕一帆根本惹不起这帮人,一张无形的大网其实早早就张开了,向资本而生,最终也深陷其中。
怎么办、怎么拖延、要怎么周旋才能不这么被动?吕一帆生来就不愿意被人摆布,他装作认真阅读任命书,脑袋里却在翻江倒海,忽然他看着股权那一项的数字,用手指在上面着重敲了敲。
“百分之十五太少了,我对挂个董事的虚名没有兴趣。”吕一帆看向缪娜,然后转头冲周生笑笑,“至少百分之三十,您觉得呢?”
周生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可还是保持着老派绅士的从容,耸耸肩说:“我很欣赏你的野心,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还要董事会开会决定。”
吕一帆站起身来,抖了抖裤子说:“好啊,我等你们的结果。”他眼神瞟了一下那份修改费率的文书,很倨傲地说:“数据做得太糙了,回头我会给你们一个漂亮的解决方案。”
其实那份提高费率的文件即使签署了,短时间能承载的资金容量也极为有限,到现在也没有人透底,到底要走多大一笔金额,但看到今晚这个架势,恐怕事情早就没那么简单了。
半山上的人等的是吕一帆的投名状,没有什么比共同的把柄更牢固的同盟关系了。这次他不可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吕一帆的大脑早已超出了负荷,身体木然地开着车,沿着山道极速下行,完全没有意识到对面开来的车正疯狂闪着大灯,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猛打把差点把车甩到山崖下。
他搂着方向盘吓出了一身冷汗,山崖下面黑黢黢的,被密林覆盖,虽然不至于有多深,但也不乏掉下去车毁人亡的。那一刻吕一帆竟然产生片刻的毁灭的快意,都去他妈的吧!整个车厢里都回荡着他快要冲出胸腔的心跳声,“突突突”,恍然间这疯癫的声音和脑海中的一段喷薄的节奏重合,那是孟琦琦腹中胎儿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吕一帆的心立刻就软了,他还有太多贪恋。他不舍摆在眼前的最真实的幸福,更不舍前半生奋斗来的一身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