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临风朝着老大尸体坠落的方向跪了一会儿之后，站了起来，表情木然地拿起刀，环顾战场上慕容部的所有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慕容挺身上。
他是罪魁祸首，报仇的对象。
“唰”，刀出鞘。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司临风想起贺庆华说过的这句话，机械地从口中念了出来。
“唰唰唰……”
他身后的十几人同样把武器拿在手里，摆好了准备搏杀的姿势。
“死亦为鬼雄。”几个战士听到了司临风的这句话，跟着重复了一遍。
司临风看看身后的战士，心底涌出一股悲壮。
原来，老大的境界早已高到了这种地步。
难怪他敢孤身闯到这一千多人面前，横剑立马，敢情他根本没想过输了怎么办，被杀了怎么办。宁做鬼雄，不做缩头乌龟。
这辈子没有别的什么遗憾，只是始终没有跟上老大的脚步。
今天，就践行他的遗志吧。
“生当作人杰！”司临风看着远处的慕容挺，又大声喊了一遍。
“生当作人杰！”战士们同样跟着大喊，悲愤的喊声中，充满了不屈。
“死亦为鬼雄！”
“死亦为鬼雄！”
“死亦为鬼雄……”庄俊霞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害怕，应该不算吧。
因为，司临风说，她若害怕，就会哭出声。
可是，现在她虽然眼泪在一直不停地流，但她并没有哭出声。
她从地上捡起两块小石头，紧紧握在手里，那是刚才慕容挺劈出的那一刀飞过来的石屑。
等会儿只要她扔得够用力、够准，就能砸破一个坏人的头！
许多老人回身，全都整个身体趴下，脸贴向地面，深情地、庄重地对着贺兰山行了人生最大的礼，然后满含热泪地拿起各自的刀叉棍棒，一个个脚步顿挫地、决绝地走向战场。
光屁股的孩子们拿起自己的牧羊鞭、弹弓，猫着腰，一个跟着一个，一边沿着隐蔽的帐篷、树木潜行，一边盯着凶恶的敌人们看。
原慕容枫家臣聚集地，一个人小声问其他人：“我们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犹豫者占大多数。
一会儿沉默之后，另一人说道：“现在是逃走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后的机会了。等他们杀完贺兰氏的人，就会轮到我们，那时再逃都逃不掉了。”
“说得好，我早有此意，那我们赶紧跑吧！”
接近四十人爬起来就跑，只有十八人留下。
这十八人，有的还在犹豫不决，有的则没有逃跑的打算，似乎是逃累了。
慕容部参战的二十多名高手，被贺庆华、窦炜康杀得剩下不到十五人。
贺庆华死后，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慢慢靠拢在一块儿，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近慕容挺。
慕容挺身边还有个窦炜康，他虽然没有贺庆华那么可怕，但也是要人命的存在，刚才与慕容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期间，他还顺手杀了两人。
现在敌人之中最大的威胁就是窦炜康了，虽然胜券在握，但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万一他临死一击，死的正好是自己，那不是亏大了吗？
至于冲过来的那帮喽啰，他们倒不介意杀了，但现在没必要，交给上千名普通战力的下人就够了。
他们还是用心防着窦炜康，还有慕容挺，就行了。
毕竟刚才的战斗实在太惊心动魄，己方十来个人简直都死得不知不觉，事先毫无征兆。
慕容挺对己方消极作战的情绪非常不满，此刻再看看窦炜康，正一脸死灰地盯着他，再次缓缓开口劝道：“这个，炜康啊，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在生死关头都没有对你动手，而是选择了杀贺庆华，你知道为什么吗？”
“无所谓了，不想知道。”窦炜康依然盯着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慕容挺也不在乎他怎么回应，笑道：“我是真舍不得对你下杀手，你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杀了你，对我来说虽然毫不费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跟随我南征北战，我收你到帐下，赐你五大将之首，除我之外，其他人都需听你调遣，这个待遇，你还算满意吧？”
窦炜康：“说完了？”
“嗯？”慕容挺心神一紧，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我好心给你一条生路，还赐你权力，你当真要不知好歹，一心求死？”
“我还有一事未了。”窦炜康看看手中战戟，说道。
“哦？你有什么事，什么心愿？说出来，只要你投靠我，一定给你办好，令你满意。”慕容挺以为有转机了，急忙答应道。
窦炜康低下头，轻抚战戟，呢喃道：“曾闻中原有句古语，士为知己者死。如今知己已死，你且随我再战一次。若今日注定折戟，我赴黄泉，你沉地下。”
说着，窦炜康缓缓抬起了头，麻木的表情变得阴冷，茫然的目光变得阴沉。
挺起方天画戟，指向慕容挺：“最后一事，便是取你项上人头。若不成，便同归于尽，总之不死不休。”
“你，你！”
慕容挺再一次慌了，甚至比被贺庆华威胁还慌。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窦炜康真的是抱了死志，这次是铁了心要和他同归于尽。
可是，不能再战了，再战他就老命不保了！
“你这个疯子，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疯子！”
慕容挺提刀后退几步，对着慕容部其他人喊道：“你们，还不快过来，围杀这个身份低贱的家臣！”
突然，一声大吼从贺兰山里传来：“别着急，等我一下！”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声音很洪亮，中气十足，在场几乎人人都听得很清楚。
“啊！”慕容挺突然狂躁地大叫起来，“谁？是谁在说话！出来，有种你给我出来！”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慕容挺崩溃了。
那么年轻的声音，那紧张气氛里玩世不恭的态度，除了那个已经死了的贺庆华，还会有谁？
可是，贺庆华明明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怎么会再次出现？
“来也——”
一个“也”字，声音拉得比较长，声音落下，贺庆华的身影也重新出现在了战场上，双脚在司临风前头落地。
之所以声音拉得长了一些，主要原因并不是距离远，超过了两百米，而是中间他从一个枯死的树上折下一棵树枝，扔在了正在燃着的火堆上。
“老大！”
司临风大喜，抢过去抱住贺庆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老大！哈哈哈啊……，啊！……”
放声大笑着，司临风的心态也崩溃了，原本抱着贺庆华的肩膀，身体抑制不住地再次跪了下去，搂着贺庆华的腿放声大哭。
哈哈大笑直接变成了痛哭流涕，整个过程，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庆华！”
贺庆华回头一看，十几名常骑军战士集体右手搭左肩，对着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贺庆华对他们点点头，说：“辛苦了。”
随后拍拍司临风的头，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先在地上趴一会儿，我去杀个人。”
司临风松开了贺庆华的腿，有点难为情地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好，老大。”
在慕容挺很惊恐的注目下，贺庆华漫步走向了他。
这种漫步，却用时非常少。每跨出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许多。
窦炜康的眼睛模糊了。
刚才他还计划战死，为贺庆华报仇来着，现在看来，不用了。
“你……你你你的内力……”慕容挺双眼瞪得很大，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