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鱼羹汤铺在草市露天大坪里属于临时占地经营,只有顶上遮蔽着偌大的金莲棚,底下四通八达,各处皆可抬腿自由出入。
迎面而来的络腮大汉突然扭头就跑,吴益和韩诚都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李小宝已经大喝一声,飞身追了过去!
两人在铺子里你追我赶,上演猫撵老鼠的大戏,数十名食客见有人当场寻衅闹事,担心沾身上血,当然了,也有贪小便宜的想趁乱逃单,于是呼拉一下全都作了鸟兽散,转瞬之间,铺子里只剩下一地狼藉。
乱成这副熊样子,鱼羹汤饭显然是吃不成了,两人来到金莲棚外面,吴益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那汉子看上去有点古怪,不过李小宝这厮更是古怪,二话不说就跑过去追赶人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韩诚听了淡淡笑道:“那汉子一见穿官衣的就跑路,看上去心虚的紧,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至于李小宝追他,或许两人有什么过节吧?”
他是负责本地治安的弓手都头,州城里这种打架斗殴泄私愤的烂事儿,一天能有几十波,早就司空见惯了,既便今日没有公务在身,只要不闹出人命,他都懒得伸手去管了。
吴益知道李小宝是本地土著,难免与邻里乡党发生什么纠缠不清之事,今日偶遇,大家做个了断也是有的,他虽存有疑虑,不过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两人瘪着肚子继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路过一个杂耍卖艺的地方,闲汉们突然爆发的喝彩声,冷不丁着实吓人一跳。
在吴益的印象里,耍枪弄棒的江湖艺人,能有什么真功夫?
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满满的都是套路,充其量不过是搏人眼球,多赚几个赏钱而已,如果不是听韩诚吹嘘表演者色艺双绝,他才懒得当吃瓜观众。
两人趁着换表演节目的空当,奋力挤进来一看,杂耍的场地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四面八方全用长条宽面板凳围起,正中央拼凑了几口黑漆榆木大箱,临时充作表演舞台,角落里静置一面牛皮花鼓和一对膨头鼓槌,专门用来控制表演节奏。
吴益仔细观察了一下,表演者果然清一色全是年轻女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头扎贴耳双垂髻,身穿纯白色禙子和膝裤,中束黑色护腰和革带,袖口和裤腿用丝绦紧缚着,一副黑白分明干净利落的模样。
韩诚捅了捅他,神秘一笑道:“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吗?”
吴益狐疑的摇了摇头,不过是普通江湖卖艺者,还能是什么人?
韩诚贴耳悄声道:“她们是齐英社的人,班主花云英和她妹妹花云蕾,刚到太平州城就被刘光世盯上了,想让她们做日更夫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竟有这种事?
吴益惊讶道:“在土皇帝的一亩三分地上,谁能逃出手掌心?”
韩诚摇头道:“俗话说强扭的瓜儿不甜,人家刘少保不缺女人,要的是伏首甘为胯下马。”
吴益冷哼了一声,既想当那啥,又想立那啥,有权有势难道就可以随心所欲吗?
就在这时,鼓声突然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只见两名白衣女子飞身上了小舞台,甫一站定,立即拳打脚踢缠斗在一起。
吴益最初还能看清楚她们的一招一式,随着鼓点越来越急促,只见两团白影在眼前不停地晃动,渐渐的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
是不是花拳绣腿,他无从得知,但是很清楚,像这种轻身技法,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到的。
他正在暗自思忖,鼓声忽地戛然而止,几乎在同一时间,场子角落里早就静候着的一名白衣女子,突然急冲至小舞台近前,陡然而起,打了个超高的前空翻,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后,稳稳的落在台上两名女子的手上!
三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若非平时训练有素,万难做到!
吴益和韩诚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谁都没料到竟然会以如此惊艳的方式结束表演,片刻之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稍顷,一名白衣女子手持小铜锣脆声唱道:“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喽!”另有一名白衣女子捧着一个碗大的铜钵跟在她身后,准备挨个收钱。
两人走到一个穿着制式戎服的髯虬大汉面前,铜钵刚伸过去,不料咣当一下就被对方一巴掌打翻了!
那厮一屁股坐到宽面长凳上,大声嚷嚷道:“你们这种花拳绣腿,骗骗别人还行,大爷我可不好胡弄,有本事咱们比试比试,我输了别说十个八个铜子儿,一百个大钱都是有的,我要是赢了,嘿嘿,你们乖乖的陪大爷溜回马,如何?”
吴益就站在髯虬大汉对面,看得真真切切,不禁眉头一皱问道:“韩都头,你常在街面走动,知道那厮是什么人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飞扬跋扈!”
韩诚诧异的瞪起眼睛,猛然记起他已经失忆了,哦了一声道:“他是你们牙兵营的引战教头黄炳成,与刘光世的弟弟刘光季走的很近,看这架式,估计是受刘氏兄弟的指使,专门跑来砸场子的。”
两人正说话间,一名白衣女子径直走到黄炳成面前,冷然说道:“这位军爷,你是冲着花某来的吧?说吧,想怎么玩,划出道来,我花云瑛奉陪就是!”
原来她就是齐英社班主花云英!
吴益细细的打量起来,看她年纪比其它白衣女子最多大个一两岁,不过要比她们成熟老练得多的多,可能是自幼操枪弄棒的缘故,混身上下透着一股飒爽爽的精气神儿,就像一朵暗藏荆棘的铿镪玫瑰。
引战教头黄炳成还没开口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十几条汉子呼拉一下围了过来。这些人全都穿着军中制式常服,不用问,一定是牙兵营的长行军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