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录事参军孔彦章。”
孔彦章?
吴益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他不是太平州院的最高行政长官吗,怎么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出现,难道是微服私访?
不过,既便是微服私访,那也是准备打老虎,跟一只苍蝇有什么关系,一个小小的弓手都头至于吓成这样吗?
“好你个韩诚,不会是做贼心虚吧,好端端的,怕什么顶头上司?”
韩诚赶紧竖指嘘了一声,四顾环望,行人寥寥,并没有什么人偷听,这才悄声说道:“这位孔司录别看人长得面善,心眼可是不少,特别能算计,最喜欢耍阴谋,若是在太平楼里撞见他与什么人私会,指不定日后惹出什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哦,对了,知道他为什么非让你暂权刑堂执事吗?”
快到嘴里的东坡肘子,啪叽一下掉进下水道里,搁谁不肉疼?
不过与饕餮大餐比起来,吴益更感兴趣的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想知道答案,就得跟我走!
他就这样被韩诚牵着鼻子,连哄带骗的拖到附近一家大众消费的分茶食店里。
所谓分茶食店,其实并不卖茶,不过以茶为噱头而已,里面既有羹汤,面食,也有肉鱼瓜蔬之类的荤素小菜,全都是提前烹制好的,吃之前用鼎锅一加热,来之即食,一点都不耽误功夫。
他们要了一份八糙鹅鸭,一份软羊焙腰子,一份虾玉鳝鲜辣羹,外加两大碗棋子面,和一坛当地名酒齐云清露。
韩诚显然是看着口袋里的钱点的,仅仅一坛齐云清露便花去了二分之一,总共五百六十三个绍兴通宝,一个大子都没剩下。
吴益瞅着面前满满一碗浑浑噩噩的浊酒,皱着眉头道:“什么齐云清露,这玩意看上去就像马尿,能喝吗?”
韩诚正要去挟一块糟鸭肉,听了这话,赶紧放下竹箸,伸手把酒坛子揽住,眉开眼笑的说道:“马尿当然不能喝了,我就勉为其难都替你喝了吧!”
喝马尿都能这么开心?这都什么世道!
吴益疑惑着端起面前的浊酒,刚入口略微有点糟糠的味道,不过酒过咽喉之后,突然变得清冽爽滑起来,仔细回味,竟有香醇甘饴之感,也不知道八百年前的造酒匠人是如何做到的。
当下追悔莫及,正要抢回来,韩诚笑道:“刽子吴,喝酒容易误事,明日就要刀决死囚了,你可不能学老魏头啊!”
吴益怔了怔,随口问道:“老魏头是谁?”
“你目前暂权的刑堂执事,本来是人家的职差,”韩诚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抹着油嘴说道,“上次处决一名死囚,他在临刑之前多贪了几杯,据说喝的就是齐云清露,下刀子的时候失了准头,一连砍了数刀才把人头剁下来,当时人犯鬼哭狼嚎,声震天地,围观的州城百姓都吓傻了!”
话音刚落,就听哗啦一声响动,吴益高举着的竹箸掉进了滚烫的辣羹汤锅里。
韩诚正伸着脖子说得起劲,猝不及防,当即被溅了满脸汤汁油花,他抹着脸表示不满:
“刽子吴,你怎么了?”
吴益惊愕的表情似乎定格住了,一动不动的僵坐在那里。
原本以为孔彦章指名道姓让一个大头军卒临时充任刽子手,可能会是什么陷阱或圈套,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出了斩刑事故。
当着成千上万的州城百姓,连砍数刀才把脑袋剁下来,刀决秒变凌迟,这也太恐怖了!
自己之所以专门跑到州牢看人犯,不就是担心明日在斩刑台上失手吗?看来还真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韩诚摇着头,叹气道:“唉,本来不用你刽子吴亲自出马,只要老魏头临刑前不喝酒,或者让他的儿子代劳也行,可惜孔司录这个人疑心太重,说老魏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儿子学徒三年,一个人头都没砍过,失手的可能性更大,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不想重蹈前任录事参军的复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