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刘光季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伏下来,他重新坐回主家座位上,端起早就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问了句:口说无凭,以何为证?
韩诚望了望吴益,见他眉眼低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得咽了口唾沫继续鼓弄口舌,接下来不绕弯子了,而是直奔主题:
“签判大人有所不知,此案原本有证人,可惜他已经死了。”
“啊,死了?”
刘光季稍稍有点意外,随口问道:“死者何人?”
“掮客麻三郎……”
韩诚说了一半,偏头望着眯眼假寐的吴益,不知何故,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话说的太多了,有点抢功劳的嫌疑。
“人都死了,说这些于事何补?”
刘光季显然不知道麻三郎是谁,诚然,像他这种自恃血统高贵之人,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个江湖小瘪三?
“刘签判可能有所不知,麻三郎并非自然身故,而是被人灭口。”
吴益见韩诚突然之间变成了闷葫芦,只得接着话茬道:“只要抓住杀他之人,审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刘光季不置可否,只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上去一副慵懒疲惫的样子。
吴益眼睛盯着他那张爬满苍蝇屎的白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张贼眉鼠眼的笑容,没错,是麻三郎!这厮虽然瞅着惹人生厌,但是人家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啊。
他这一死不要紧,一家老小估计都得喝西北风,这样想着,情绪陡然低落下来,忍不住叹息道:
“唉,麻三郎被活埋的时候,恐怕都来不及安排后事……”
活埋?
刘光季本来困意正浓,听到这两个字,忽然来了兴致。
要人命的方法有很多种,活埋可能相对比较人性化一些,不仅能留个全尸,还能第一时间入土为安,但也最是麻烦,毕竟得先撅起屁股刨个大坑,然后再一锨一锨的填平,只是在当今这个世道,杀人像宰个小鸡一样方便,谁肯脱了裤子放屁?
“活埋麻三郎的凶手就是齐英社的人!”
韩诚见吴益绕来绕去说不到正题,性子一急,直接掀开了底裤。
齐英社?
刘光季机械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韩诚把他跟踪麻三郎之事细说了一遍,刘光季这才如梦方醒,陡然起身嚷道:“来人啊!来人!”
一直在门外檐下候着的老仆人吓了一大跳,以为家主被茶水烫着嘴了,赶紧趋步进来。
刘光季声音微微发颤:“快!拿上我的印信,速去右翼第三将调一队甲兵过来!”
右翼第三将与亲兵第一将、左翼第二将共同隶属于当地驻屯正规军——天子行营左护军麾下的部落军,其营垒就驻屯在都厅官衙周围一带,距离最近的兵舍不过千米。
老家仆好像见惯不怪,随口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嗬,别看上了年纪,腿脚利索,一点毛病没有,看来平时没少干这种跑腿的活儿。
吴益暗自称奇,一个地方官员的家仆拿着所谓的印信,就能随意调遣驻屯正规大军的甲兵,可见传言不虚,天子行营护军跟天子没半毛钱关系,全是各个统兵大将的私家军。
其实他有所不知,刘光季不仅是太平州签书判官厅公事,而且还兼着淮西宣抚司主管机宜文字一职,别说调遣区区一队亲兵了,他连大帅铜印和统军虎符都攥在手心里,职位固然不高,却能拿根鸡毛充令箭,可以说在整个淮西都能呼风唤雨,这也是他甘愿在太平州这个小地方做签判的真正原因……
韩诚从来没和刘光季面对面打过交道,没想到这位签判大人办事如此爽快,早知这样,何必费那么多口舌,一来直接说抓捕花氏姐妹不就完了?
吴益可不像他那样盲目乐观,花氏姐妹一直都是刘光季碗里的菜,然而孔彦章却是刘光季的坐上宾,想把坐上宾变成阶下囚,谈何容易?
或许就不该来找刘光季举告,这就好比两条道上跑的马,非要绑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