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丞如何探知军中内幕?”
今夜吴益困意全无,肚子里好像装了十万个为什么,看这样子不把韩诚问崩溃,誓不罢休。
“李致虚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前方那队右翼甲兵眼看就要消失不见了,韩诚下意识的紧赶了几步,忽然发现没有灯笼的光亮照着,在深不见底的暗夜里等于是睁眼瞎子,一不留神就会栽跟头,只好慢下来继续回答问题:“据我所知,他是受了高人指点。”
“哪个高人?”
“这个人名叫韩琎,现任淮西转运判官,也就是李致虚此前的上司。”
吴益知道,路级漕臣一般都兼着宣抚司参议官之职,韩琎自然不大可能例外,一个上僚高参利用职务之便探究本司将佐冒领军功之事,可以说易如反掌了,只是他还有一个疑问:赵不群既然不敢得罪刘光世,李致虚告来告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韩诚没想到刽子吴竟然质疑他的举主和靠山,当时就瞪大了眼睛,竭力辩解道:“知州大人并非你想像的那样,他不是怕得罪人,而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吴益摇头表示不信,冒领军功这种事情,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可以说一查一个准,赵不群身为宗室近臣,不敢跟人家硬碰硬,直接说不敢就是了,这并不丢人,倘若以等待契机做借口,那才叫丢人。
接下来他耐着性子听来听去,发现韩诚所谓的契机居然真有其事,那就是对敌战事结束之后,朝廷按照惯例会以犒军为名,遣派中枢重臣巡视前线诸军,赵不群正是想借助上差的东风协查黄炳成的案子。
其实说句实在话,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来淮西巡视,未必真敢啃刘光世这根硬骨头,但韩诚所说的这个上差就不一样了。
此人姓吕名祉字安老,不仅是现任兵部尚书,而且还兼着都督行府参谋官的实职,这些头衔对于位列三孤、可与执政同席的刘少保来说,可能还不如一个监察御史份量重,真正具有威慑力的则是站在吕祉背后的大佬:宰相张浚。
自打赵鼎罢相去位之后,张浚以右相兼都督的身份独揽朝政和军政大权,他早就想把刘光世的淮西军并入都督行府麾下了,之所以让同道中人吕祉到淮西犒军,目的就是暗中搜罗刘光世军纪败坏的罪证,以备不时之需。
黄炳成冒领军功正好撞在枪口上,本来是要开革除名,吕祉暂时不想激化矛盾,多少给刘光世留了点面子,只把他打回原形仍做以前的队官。
可是黄炳成的连襟刘光季却很不以为然,只等着过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让黄炳成官复原职继续当他好右翼管将,这也正是副将张世安直到现在仍代摄本营将权的真实原因。
一会儿是右翼副将张世安、引战教头黄炳成,一会儿是当涂县丞李致虚、淮西转运判官韩琎,一会儿又是兵部尚书吕祉、右仆射兼都督张浚……
一件看似百无聊赖的小事,里面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搞得人脑袋都大了。
吴益只顾仰望无边苍穹,暗自嗟叹,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即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去,结果手提的纸糊纱灯跟着他翻起了筋斗,不一会儿就愤怒的自燃起来,很快便烧成了灰烬。
唯一的光亮就此湮灭,一切重归于黑暗之中。
两个人呆呆的凝视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前方,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也不知道一直往前走下去会不会掉进沟里。
就在他们一步步向前磨蹭的时候,眼前突然有了一束亮光,一个手持油脂火炬的军卒叮叮光光的跑了过来。别看这家伙披坚执锐,全副武装,奔跑的速度却不亚于一头受惊的猎豹,迎面被吴益拦下来之后,还在咧着大嘴不停地喘着粗气。
“嘿,兄弟!”
韩诚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热切的问道:“有没有抓到花氏姐妹?”
为了满足刽子吴的好奇心,白白错过一场好戏,对于这位专司缉贼拿盗的弓手都头来说,别提有多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