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献里关于女人的记述并不多见,而刘光世的夫人向氏之所以在宋史里留有一笔,完全得益于几年前那次有惊无险的遭遇。
事情发生在建炎三年的春天,彼时宋高宗赵构正驻跸在桃红柳绿的扬州城,某日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儿,兀自玩的不亦乐乎,然而就在醉生梦死的时候,大金铁骑突然从天而降!
在此之前,卫护天子行朝的数万御营军将士早已闻风而动,还没看清楚金军长什么模样就都跑光了,时任都巡检使的刘光世不愧是奔军之将,率先抢了只民船,孤身渡江南下,而把麾下的上万步卒和两千骑兵,全都扔在了长江北岸。
当时扬州城内外更是乱成了一锅粥,赵构亲自提着裤子发足狂奔,一直马不停蹄的逃到镇江,这期间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其仓惶狼狈之像可想而知!
刘光世的夫人向氏就是在那种极度混乱的情况下走丢了,所幸的是她碰到一个义薄云天的军贼。
这个人名叫孙琪,绰号一海虾,原本是冀州云骑卒,曾经在东京留守宗泽麾下效力,老将军一死,他和很多兄弟就成了流落两淮一带的散兵游勇,为了不被饿死,于是就抱团结伙到处吃霸王餐。
听到金军进攻扬州的消息,他们慌忙从淮东逃往淮西,途中偶遇一位迷路贵妇,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刘太尉的夫人向氏。孙琪惊愕之余纳头便拜,此后把向氏看作刘光世本人,小心侍奉,直到将她平平安安的交到刘光世手上。
刘光世本就是招降纳叛的高手,更何况这伙军贼对自己的夫人有恩,当下二话不说便将他们全部纳入麾下,并且为了破格拔擢孙琪,让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这样一来,军贼孙琪摇身一变就成了部落军统制张琦。
右翼管将张世安是孙琪的结拜兄弟,当时就是他们哥俩鞍前马后的侍奉向氏,是以在向氏眼里,自然比别人更为亲近,这也正是刘光世把日更宅的防务划归到右翼第三将的真实原因。
其实刘光季早就知道他们之间这种关系,只是当时没顾上往那方面想罢了,眼下他最关心的已经不再是孰亲孰疏的问题,而是兄长接下来的复仇计划。
“兄长之意,莫非是要在本州设伏,一举击杀岳飞?”
他犹豫再三才提出来的这个猜测,其实并非空穴来风。
前几日皇帝曾亲自下旨,着令刘韩张岳四大将赶赴行在议战,要知道,从京湖宣司所在地襄阳,到天子驻跸之地平江,太平州是中途必经之地,如果要想向岳飞寻仇,没有比在此处设伏更稳妥的了。
刘光世听罢,点点头道:“正是此意。”
果然不出所料!
刘光季面色一寒,抗声道:“兄长!请恕愚弟鲁莽,在本地设伏固然胜券在握,然则得手之后,势必被朝廷问责,到那时兄长恐怕难逃干系,斩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来哉!”
他这话听起来有点刺耳,但说的很在理,岳飞毕竟是镇守边关的方面大员,朝廷的军国重臣,若是在太平州的地界无故遇害,朝野上下立马就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到时候就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
刘光世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忽然似笑非笑道:“为兄奉旨议战,明日就要启程前往行在了,岳飞之死与我何干?”
“这……”
刘光季起初不知其意,愣怔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于是情不自禁起身恭维道:“所谓不知者不罪,彼时兄长身在朝廷,焉知此地发生之事?退一步讲,纵便陛下亲躬问罪,至多也只是失察之责而已,高!兄长实在是高啊!愚弟佩……”
他本和刘光世分坐在堂案两侧,手边放着一盏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由于说话的时候情绪过于激动,下意识的摆动了一下宽衫广袖,结果却扫倒了旁边的青瓷茶盏,只听嘭的一声,连茶水带瓷片飞溅了一地。
门外两个随时待命的家丁听到里面有动静,慌忙跑了进来,见此情景,赶紧手忙脚乱的拾掇起来。
老幺刚说了“失察”二字,结果茶盏就倒了,如此应验,岂非天意预示不祥?
刘光世嘴上不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出神的看着两个家丁进进出出的忙碌,半天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