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扔一下句“十点到铁佛寺开会”,不等应答黑着脸扭头就走。
“村长我媳妇儿回娘家了,我瘫着腿儿没法儿去免了这回行不行啊?”爸爸央求着远走的村长背影一脸无奈。刚刚还露头儿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云里,天阴沉了下来。兴许早起的鸡狗叫累了在休息,兴许正在进行它们早上的吃食,村子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这是一九七二年十一月中旬的一个早上。九点到十点虽有一个钟头,但对于老残小弱的父子俩来讲时间并不宽裕。要紧的是别说你晚到,就是你不早到,开会群众也会说你态度不好。
宜早不宜迟,爸爸让滨滨把自制的木轮轮椅推到了炕边儿,推到炕边儿又让他在两个轮子下卡了两块砖头儿。瘫了双腿的爸爸连翻带滚,费了半顿饭的功夫儿终于滚上了轮椅。
爸爸双手转着轮椅轱辘,滨滨在后边推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家门。
出胡同,转街,出村子。碰到个爬坡上岗,滨滨就前腿躬后腿蹬,爸爸只能双手死死抓住轱辘往前转。一步接着一步,一尺接着一尺抓住轱辘往前转,八百米路的长度用了半个多钟头的时间。还差点儿十点钟时,大汗淋漓的父子两人终于赶到了铁佛寺广场。
铁佛市城北五里地是铁佛村,铁佛村北四百米是铁佛寺,城因寺得名,村傍寺而建。铁佛寺断垣残壁,寺内的铁佛曾经鎏金塑身,而今已面目全非。
寺前一片空场,这片空场麦秋时节是生产队的打麦场。空场一侧有个多半米高的土岗子,这个土岗子就成了会场的中心,空场边上的几棵秃矮的老柳树上坐满了看热闹的孩子。
公社领导传达完会议精神后离去,几百村民在空场上一片嘈杂,嘈杂中坐在轮椅上的程耀庭被人们撞倒在地。土岗上埋着半块青砖露着一个砖角,露着的砖角不偏不斜地咯上了程耀庭的脑袋,耀庭一歪头嘴角淌出了鲜血。
滨滨趴在老爸程耀庭的身上,像鸵鸟一样埋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的滨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直哭到日头高悬人群散尽。有人帮着把程耀庭拉扯到轮椅上,滨滨擦一把泪水推起轮椅向家走去。进村子,转街,入胡同。七岁的滨滨瘦瘦小小,连推带用头拱气喘吁吁,气喘吁吁地用了一个钟头走完了回去的路。
在家门口,遇到了从姥姥家回来怀抱着妹妹的娘,以及正在门口扶墙眺望的小脚奶奶。一家五口儿进了院子关上了门,门内是属于自家的小天地。关上了门的一家人一下午一晚上冷冷清清,冷冷清清仿佛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