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每次回到铁佛市,程木滨都行色匆匆,顾不上也没心思看这个小城的变化。这次回来不同了,他决心在家乡创业了,所以一出火车站就格外认真地东瞅西看。
在上海时他和那个叶老板学过一句话,叫“做熟不做生”,不仅是指做熟悉的行业做熟人的生意,也是说在熟悉的地方做事情更容易做好。铁佛城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儿,倘若有一天生意能够枝繁叶茂,那只有在这里才有最大的可能。
街上的树木光秃秃的,北方的冬日寒风呼号。
难比大上海的繁华,但铁佛城上下火车的人和路上的行人,明显地比往年多了起来。站前扒掉了些破旧房子,修成了一个大的广场,出得站来敞敞亮亮。城里原先坑坑洼洼的煤灰路,不仅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而且也加宽了不少。一些平房消失不见了,一些五六层左右的红砖居民楼,接不远就会冒出一幢或几幢来。
毕业工作的大中专学生越来越多,也有农村富户儿以上万块钱给孩子“买户口农转非”进城,铁佛城的居民人数增加了许多,城际边界也大幅向外扩展。程木滨心里盘算着,单是本城的人家都用上我造的太阳能热水机,挣十万块钱也不止了,一时间仿佛百万梦想已不遥远。
路上车水马龙,每条街上都出现了路边店,城市也热闹了。过去铁佛村离城里五里路,现在看来也就是三里多远了,坐上公交车,感觉出城回家一下子近了许多。
在村口儿下了公交车,一路和村里人打着招呼进了自家院子。六岁的儿子怯生生地看着他,不敢说话。程木滨把包儿放在儿子面前,儿子呆了片刻,试探着抓起包儿,扭头坐在院子地上翻看起来。进屋儿,岳母师娘正在炕上续棉絮做棉袄。天近黑时,沈香秀才从外边回来。
出门饺子进家面。当晚,师娘给他做了手擀面。
出门千般苦在家时时甜,程木滨吃得肚里热呼心里舒坦,连喝三大碗,被不再陌生的儿子说爸爸大脑袋真能装饭,像个大饭桶。程木滨笑喷了饭,老太太像听懂了似的也跟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夜里问香秀又去城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沈香秀白了程木滨一眼说你也要和娘一样管着我吗?本是关心,却是热嘴唇亲了个冷屁股蛋儿。猴儿急的搂过媳妇儿,无奈剃头挑子一头热,温存得勉勉强强。纳闷儿沈香秀的冷淡,耐何一路劳累未及多想倒头而睡。
离过年还有十几天时间,程木滨不想等到过年再行动。计划着年前要把做太阳能的材料买齐,最好还能买好电焊机和剪板机。设备先买旧的,四万块钱家底儿得省着用。
跑到城乡交集处的堤岸大道市集上,转了两圈儿也没有看到有卖旧焊机的。在工具区打听,身旁有个自报姓何的小伙子说他那里有。
把他领到了城边的工具厂,进到停产的车间一看,果然有好多电焊机,连剪板机都有。真是好运气,天助我也。高兴得也没有过多地讨价还价,双方商定第二天在家里货到付款。
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等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也没看到个人影。晚上八点多听到门外声音嘈杂,隔着门缝去看,见小何拉着设备的机动三轮车被人拦在了巷口。五十岁左右的拦路人说你偷卖公家东西,这是违法犯罪你知道吗你?
小何对拦路人说,叔啊厂里都欠我半年工资了,你让我喝西北风啊?拦路人说我不能让厂子败在我手里,等市场行情好了,我们会重新开工的。
小何说叔啊你就是个官儿迷,个体户的东西那么便宜,别指望工具厂起死回生当你的厂长了。人家老厂长调到效益好的工厂,书记调到二轻局,才让你个管质检的科长当个留守厂长。效益好的时候你干了十几年科长,也没熬成个厂领导。你不想想你自己,你和婶子双职工下岗还不想想出路,当这么个没人要的破厂长就鬼迷三道的当事儿了。
两人吵一阵停一阵,最后小何还是不情愿地调转车头开走了。
程木滨失望了一个晚上。天亮出门,却看到小何开着三轮车正等在门口,对程木滨说昨天出了点儿问题不好意思。程木滨说昨晚上我看到了也、也听到了,这俩物件儿我、我不敢要了。小何说如果出事儿我担着,我再少要两百块钱还不成?
一方面急于要那两件儿设备,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心。程木滨说那可以把、把东西卸下来,给你一半的钱,得让你那个厂长来、来一趟,我才给你剩、剩下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