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过后,夜半时分。
一个数十人的马车队伍迤逦走在上京东南的一条小路上。
押车的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糙汉子,正是一顿吃个红烧蹄髈,生龙活虎能日行百里的年纪,可这时候押着百十口大箱子,却各个步履稳重,安静得像群蚂蚁!
领头的谢文绍方才也是这般,可现在脚下却有点发飘。
就在刚才,他们来到了城门下。
抬头,看见的不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而是巍巍如山的正门楼,就算是夜色下黑黢黢的轮廓,却仍散发着庄严凌云的气势,带着压倒一切的蔑视。
谢文绍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有朝一日他能在城门禁闭之后,敲开它!
“下面什么人?”
三四丈高的城楼上有官兵的声音冷冷地喊话,仿佛认定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应该被抓起来扔进阴暗的牢房,吃几碗牢饭感受感受。
谢文绍心怦怦直跳,却无处能躲。
掏出怀中的一块令牌,用火把照亮,带着七分底气三分心虚大声回答:“我们有凭信,请大人放行。”
“等着。”
只听“吱嘎”一声,左侧小门启开一道门缝,有个卫兵从里头出来,红盔青甲,系着寒铮铮的腰刀,咔咔咔飞脚跑到谢文绍跟前,打量了两眼:“这位大人,请将凭信给在下查验。”
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有官兵喊自己“大人”,谢文绍一怔,连忙笑着将凭信递上去,又塞了十两银子打点:“夜里辛苦,给兄弟们买酒吃提提精神。”
那士兵含笑接过,又仔细检查了,将凭信还给谢文绍的同时,朝他躬身敬了个礼,又向城楼上挥出一个手势。
门缓缓地打开,开启的竟是中间那道最高最大最沉的正门!
只见那士兵抱拳道:“大人请。”
谢文绍已是脑子停转,清了下嗓子忙道:“好。”
静静地通过正城门之后,听到背后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谢文绍禁不住心尖颤了颤,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他方才经历的一切,于是飘了一路。
眼下见前头河边有处洗衣的亭子,谢文绍便站住脚向后喊道:“那儿有座亭子,都歇歇吧,前面还有段路要走呢。”
他们从京畿道怀因县出发,奉林憬还之命,将池府送来的丝绸和茶叶分批转运进京,今夜是头一批。
谢文绍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掏出一把盐豆子,捻了几颗扔进嘴里嚼着,豆子又脆又香。
手下有个年纪稍轻的帮闲,挨到他身边坐下:“哥,你怎么也不说话?”
谢文绍抬眼一扫,只见这些弟兄们齐齐眨巴着漆黑的亮眼,无声地朝自己看过来。
他们被自己正在押运这些东西、还有方才的情景给震慑住了。
十万匹上等丝绸,按每匹十两来算,少说也值一百万两银子!
而另外的四千五百斤茶叶相比之下倒像是点缀或是噱头了,可怎么也值二千两银子。
如此惊人的财物,他谢文绍这辈子都没有见过!
他敢打赌,就是连县衙银库里锁着的都赶不及他们眼下经手运送的东西。
众人当然也是一样,内心早已经不是亢奋,而是惊呆了,他们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