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回鞘,美妇的尸首缓缓倒下,她甚至连惊愕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完。
金不换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从来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背叛自己或是已经玩腻的人身上,哪怕只是一眼也不会。
手提链子枪的黑衣人长叹一声,“我们还是低估你了,这次低估很可能让我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金不换把赤霄剑举到面前,深吸一口气,似乎剑鞘上还残存着美妇的余香,“但你们并未打算退去。”
“哼——”黑衣人不置可否。
“一般的杀手讲究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可你们却不同,”金不换自顾自说道,“你们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是怎么发现的?”黑衣人的语气中还有几分不甘。
金不换朗声大笑道:“孤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边说着话,一边脱下紫罗袍,银针随着褪去的锦袍抖落,袍内分明衬着一件轻薄如纱的金丝软甲,那支银针只是穿透了锦袍,却丝毫没有攻破软甲的痕迹。
黑衣人不再多问,他们各自亮出自己的兵刃。链子枪长七尺六寸,分七节六环,枪锋雪亮如银,如同一条择机噬人的毒蛇。另一位从腰间掣出一对护手钩,钩长三尺,虎头燕尾,他把双钩交叉于胸前,好似一只挥舞双螯的毒蝎。
金不换的笑声蓦然而止,一股无明业火刹那间烧至天灵,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蛇,蝎,双,煞!”
“十八年了,金小王爷竟然还记着我们。”
“孤没有一天不记着你们。”金不换握着长剑的左手逐渐苍白,眼前的“蛇蝎双煞”正是十八年前杀害金万两一家的凶手,当年千里追凶时曾与他们交手三次,但每一次都被他们从手下逃走,“今日便用你们的项上人头,祭奠他们的冤灵。”
蛇煞冷哼一声,双手一颤,七节软中带硬的链子枪抖成一杆笔挺的大枪,幽冷的枪锋犹如毒蛇吐信,刺向金不换的咽喉。与此同时,蝎煞悄无声息地游走至金不换左侧,护手钩掠过半空,横扫小王爷的左肋与膝弯,竟是后发而先至,封锁住一切闪躲退避的角度。
好一个“蛇蝎双煞”!只这一式合招,江湖中能接下来的便不过凤毛麟角。然而金不换便是其中之一。
长剑连鞘交于左手,顺势向身形左下方点去,剑鞘抵住双钩,拇指借力轻推剑锷,赤霄剑凌空飞出,剑格与枪锋撞个正着。金不换反手握剑,一招“风扫秋叶”逼退蛇蝎双煞,这合招便被他轻易破了。
“名剑录上排名第七的赤霄剑?”
“正是。没想到你们做了十八年缩头乌龟,眼力倒还不曾落后。”
三百年前,铸剑大师鄂离津曾铸剑五,三长二短,赤霄剑便是三长之一,采南山赤铜以锻剑锋,熔百工精血以铸剑魂,相传剑成之时漫天赤云如火烧,故此得名,江湖名剑录中位列第七,乃是一柄号令天下的王者之剑。
金不换生性不循常理,豪放洒脱,手持赤霄正可以发挥出十成威力,剑招讲究以攻代守,大开大合。转眼已攻出七七四十九剑,以一敌二竟能占据上风,可要短时间内取胜却也不易,蛇蝎双煞在刀尖血火中摸爬二十余年,攻守进退、张弛默契早已深入骨髓。如果赤霄剑是一层层奔涌不息的海浪,那么蛇蝎双煞就是一座坚韧牢靠的礁石,任凭风浪汹涌也依旧岿然不动。
七十招转瞬即过,蛇蝎双煞已被逼入绝境,周身上下多了几条狭长深刻的剑痕。金不换也只是情势稍好,他招招搏命,只攻不守,因此浑身都是破绽,额前那枚赤红色的簪缨被枪锋挑去一半,锦袍上也被双钩撕开几道口子。
第七十一招,赤霄剑慢了半拍。链子枪的前三节如毒蛇般锁住剑锋,蛇煞心中窃喜,他甚至不需要看便知晓,蝎煞的双钩此刻已经挥出,锋芒掠向金不换的后颈。这一招,便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全部机会了。
似乎金不换的体力已至枯竭,脚步虚浮而散乱,身形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倒向蛇煞——这是蛇煞始料未及的——剑锋同样顺势向前,在他惊愕的注视中没入胸膛。
没有呻吟,没有惊呼,甚至连剑刃剖开骨肉的声音都轻不可闻。
金不换手腕一翻,链子枪在赤霄剑下节节崩断。低腰,回身,长剑横扫,已经掩至身后的蝎煞首级如抛飞的绣球,无头尸体跌落尘埃。
剑归鞘中,方才这一战耗去他大半精力,可他不愿在此处多停留半刻。亲手杀死仇人,是他十八年来最舒畅惬意的时刻,他想尽快把此事告诉山上的朋友。
把蛇蝎的尸首掼入车厢,金不换亲自驾起车马,不多时便没入林海雪山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