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空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洁白的月光如水银泻地,穿过镂空的窗子柔柔地洒了进来,落在软榻之上。
莫颜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软裙,满头乌发散在榻上,轻皱素眉,再一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回到宫里已经夜深,她没能见到青曳也未能将白日里的事情追问清楚,脑海中的万千思绪更是让她毫无睡意。
莫名的,眼前走马灯般一遍又一遍的闪过魏东楼脖颈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疤。
眉头渐深,那伤疤是如何来的呢?
那一日在山洞中,她跟纳兰宇风离开之后,他一定经历了很惨烈的厮杀吧?
又或着,那是他在攻打桦城之时留下来的?
……
暗红的伤疤如狰狞的长龙盘踞在她脑海,刺目的提醒着她,他是一个军人,军人的使命就是要驰骋疆场上阵杀敌,分分钟生死命悬一线。
只是世人皆赞他是一人挡千骑的大将军,却不知那看似屡战屡胜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多少刀光剑影的无情厮杀,是多少昼夜不眠的运筹帷幄,当然还要加上被自己亲生父亲利用的无奈和刀锋上游走的凄冷。
这一刻,莫颜忽然明白,当初她恨及了魏家的筹谋利用,可是魏东楼身在局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以命为谋,他心中的纠结痛苦想来并不会比自己少一分吧?
她不敢想象当初是怎样的信念才能让他忍着丧父之痛,不为己不为私不为名不为利,步步为营苦苦筹谋。
而她,却只想着个人的感受和仇恨,兀自怨恨了他那么久。
她怨恨魏东楼利用她,尚且能向他吐一吐心中的苦水,能听到他的一句抱歉,可是那魏勋已死,他又要去怨恨谁呢?他经历的苦痛和无奈,又能向谁诉说?
一如他脖颈上的那道伤疤,长长的蔓延消失在衣襟下让人不由得想象那伤痕好似蔓延到了他的心里,如果不是她不经意的看到,只怕还天真的以为他一切都好,自以为是的忘了他也是**凡胎,也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眼底涌上淡淡水汽,她心下陡然生出一丝内疚,觉得自己太过自私。
夜风吹过窗台,记忆像是翻飞的碎片,一片片地在脑海里回荡,曾几何时,他长身玉立手拿折扇站在她身前,“你既说这是马场的马,敢问这位小公子,——皇家御马,是你能随意骑得的吗?”
北山山腰上,她手上受了箭伤,他暴跳如雷怒气冲天的对她喊:“——笨蛋!你是头猪吗?你知不知道毫厘之差可能你现在已经死了!?”
红罗香的廊檐下,他负手而立站在明媚的阳光中,宠溺的责怪她:“笨蛋,太啰嗦了,下次你就直接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明白吗?”
就在刚才,他还看着她,目光灼灼的说:“你现在想通了吗?真的要嫁给纳兰宇风?还是……跟我一起走?”
“那些都不用你管,只要你说不想嫁,我马上带你走。”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悸动想要将手放在他手心,她知道只要她愿意,魏东楼会为她抛下一切,可他毕竟是昭陵的将军,如果让他为了她放弃一切,真的好吗?他是有家有国的人,他肩上的责任凌驾于情爱,凌驾于自由,如果仅仅是为了爱我,就让他抛弃这一切跟我浪迹天涯,他未来真的会快乐吗?
不,不会的,他是男人,他是将军,他应该有自己的天空。
夜深露重,莫颜忽然觉得很冷,她裹紧了被褥以袖掩面,微微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