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一曲终了,室内一片寂静,唯有猫儿的呼噜声轻响。
半晌,“啪”的一声,李庆闲放下茶杯。
与此同时,乐枫开始弹奏第二曲,气势雄伟威壮,赫然是《十面埋伏》。
铮铮琵琶声中,他开了口:“譬如太子,再譬如宁王。”
西仍歌顿住了手,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眼:“殿下可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是谁?”
李庆闲抖抖袖子,眉眼中颇有些傲然:“自然知道。”
西仍歌垂下眼帘,语气中带了些波澜:“且不说太子殿下居嫡居长,宁王击溃后楚数十万军队,大胜而归,被百姓称为‘战神’——殿下真的清楚吗?”
“自然,”李庆闲点点头,“可本殿更知道,他自幼备受先帝宠爱,向来被父皇忌惮,如今以王爷之位掌近半军权,又得了战神名号,想必父皇早已辗转难眠。”
他望向窗外:“这几日京郊的热闹想必表兄也知道了。”
“如今还未正式受赏,军营边上就满是百姓,无人不想亲眼见他一面,连手握刀剑的士兵挡在前面都不惧。”
西仍歌不语。
李庆闲接着道:“扎营当晚,营中就进了刺客,说是后楚的探子,其实谁心里不清楚呢,后楚若是想杀,早在路上就出手了。”
“这个‘战神’挡了太多人的路,或者说,宁王碍了无数人的眼。”他叹息般说道:“兵权啊,比财帛更加动人心。”
乐曲已经进行到第五段——走队。
西仍歌手上早已停下动作,任由猫儿睁着异色双瞳一下下拍着自己的胳膊,缓缓开口:“殿下可想清楚了?一踏上这条路,可就无法回头了。”
李庆闲一点点捏紧拳头:“本就只有这一条路!”
西仍歌摇头:“西家如今虽然远不如从前,但加上先贵妃从前的部署,护着您安然抵达封地,做个王爷逍遥自在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李庆闲轻笑:“本殿也知。”
不等西仍歌开口,他接着道:“可凭什么?”
“凭什么西家名满京城的嫡女,因着那上位之人一句话就要入深宫,却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西家女儿即便侥幸有了孕,却大小不能同时留存?”
“凭什么同样是皇子,我从小被忽视、受嘲笑,连功课,都只能由母妃留下的人来教导?”
“凭什么他硬要我被生出来、活下去,却又早早定下‘闲王’的身份,让那无能的大皇子做太子?”
《十面埋伏》已经到第六小段——埋伏。
金声鼓声剑弩声,声动天地。
李庆闲冷笑一声,情绪激动:“我也曾寄希望于加冠后离京去封地,随着父皇的心愿做个名副其实的闲王。因此,我堂堂四皇子,凤子龙孙,终日沉迷猫狗骑射,过了整整十五年。”
“可我得到了什么?”
“父皇见了我便摇头,朝臣无一人认同我的身份,连宫中的阉人,都能背后偷偷嘲笑我。若一直如此也便罢了,既然从前不管我,如今凭什么插手我的婚事!”
西仍歌眉头一跳,停下转着念珠的手指。
原来如此。
李庆闲双眼紧紧盯着他,可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不能迎娶,我这个王爷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一搏!”
话音落下,琵琶声突然转向凄凉悲切,原来已经到了“项王败阵”。
西仍歌合了合眼:“那是皇帝,是殿下您的父皇。”
李庆闲眼珠微微转动,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突然伸手抓住了西仍歌捏着念珠的左手:“表兄,帮我。”
黑猫被惊动,惨叫一声跳开,躲到角落中。
“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西家的帮助,”李庆闲双目赤红,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手上力道越来越大,语速也越来越快:“父皇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只要能拿到兵权,不管是否能被刮目相看,我都有了资本,也有底气拉拢朝臣。”
“太子手下绝大部分为文臣,我要是能得到武官的支持,再加上西家,还怕什么太子!”
他一点点凑近:“若有一日我能荣登大宝,表兄,西家还需愁什么未来!”
忍着手上传来的疼痛,西仍歌陷入沉默,良久,他长叹一声:“殿下,此事非歌一人所能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