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倒是和那个人有些相仿。
小润子的提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刀,我想问你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怎么能活得那么长呢?”
自打入了宫,小润子明白,在心里那个谜团尚未解开之前,他必须像其他人一样,要像个新手学习怎么当内官,一切也要谨言慎行。
但在这个老内官面前,好像身体里那个曾经潇洒不羁小少爷的姿态,又时不时地会自己冒出来。
黄晓刀笑出了声,“问我这个问题的,你是第二个,若要说这个问题蠢,怕是第一个人要杀了我吧。”
黄晓刀已经年近七十,以他的年龄在内官中,应当可以排进高寿榜前五。
内务府那本泛黄的名册上,记录了和他同期进宫的内官。
里面九成以上的名字,底下已经加注了一个红色的“卒”字。
小润子听说,如今宫里人都管他叫黄老刀。
他在这里当差,少说也有四十年了。
宫里当差总会有调动,但自打他负责净身这事起,就再没易过主。
起初是因为他手法好,人称“黄一刀”。
后来,内官们觉得行割肉一事有损福报,害怕折寿,自是不愿意轮换。
于是,任朝代更迭,日落月长虹,此处终归如是。
唯一的不同,黄晓刀慢慢地变成了黄老刀。
可如今,那些当初害怕会有损福报的人,要不就是坟头长草,要不就是连个坟都没有。
“因为握在我手上的刀,开的是生门呀。”
“开生门?”小润子不解,“不是都说,行净身之事,不吉利吗?”
“会走到这一步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取自个儿身上的这个物件,换来自己有饭吃,换来家里人半年的饱肚,那就不叫走投无路。”
“听着好像有些道理,那……要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呢?”
黄晓刀正好喝了一口茶。
也不知道是听着这话,还是因为这茶,惊得他一下说不出话来。
当星月钻进各宫窗格的时候,黄晓刀终于收了今日最后一班。
他摸了摸佩在腰间的雪服刀,“老伙计,舒坦了吧。”
回院进了屋,看见桌上又摆着一个茶叶罐,黄晓刀盯着它愣了一会儿神。
那罐子的外表看起来,依旧极为普通。
这让他想起了傍晚时候和小润子的对话。
突然,里屋有声音传来:“黄晓刀,你变了!”黑衣人走了出来,语气明显在拿腔捏调。
“陛下,小人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怎么变?”
令帝坐了下来,朝他挤了挤眉。
“以前吧,朕每次给你带茶叶,你都会说什么,小人泡茶手艺不精,您给我再好的茶叶也是浪费,今天怎么这么痛快?”
黄晓刀笑而不语,双手端起原本就在桌上的那杯茶,恭恭敬敬地递上。
令帝一脸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抬到嘴角。
喝了第一口,他站了起来。
死死盯着杯中淡黄的茶水,又连喝了两口。
茶,其实已经凉了。
却喝得他震惊无比,又欣喜若狂!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从那第一口,就可以想见,先前那一股热水是如何将这金桂兰乌龙的叶子给激活了,而且激得如此恰到好处。
哪怕茶已经凉了,竟还能产生这般神奇的香味和口感。
不,正是因为凉了,茶魂才留于茶中,久久未散。
直到入了他的口,才终于完全发出了绝妙之滋味。
河国向来盛行茶道,在宫中的茶艺高手更是集国之大成。
何况令帝本身,在这方面的造诣就极为高深。
平日里,宫中那些奉茶官们如果有谁能从他嘴里讨得一个“好”字,那就要感激涕零,跪拜谢恩了。
若是让他们听到令帝此时说出的这句话,恐怕是要当场昏死过去。
“这手法真是难以形容,恐怕只应天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