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徐一刀正自得意,忽觉胯间一阵凉风,低头一看他此时倒立,因此也可说是抬头,但见两道一僧、双剑单杖,同时扑跳过来,竟专门打向他两腿之间。徐一刀骂道:“秃驴牛鼻子,你们断子绝孙,也想让老子断子绝孙吗?”说着双臂一撑,宛如装了弹簧机括,突然高跃而起,连翻三个空心筋斗,向中间那人头顶坐将下去。
江湖中怪异武学甚多,如他之前倒立攻敌的姿势,也并非没有。可这般跳起来以臀部伤人,既笨拙、又无用,那是匪夷所思、从未见过。中间那道人愣了一下,脸立刻被徐一刀狠狠地坐住,大呼小叫,想要将徐一刀掀下来。
然而,徐一刀双脚倏然抬起,踩住他的两肩,令他胳膊不能向上挥舞。四下看看,见左边的道人仗长剑自攻来,右边则是一个手印宗的番僧。他不慌不忙,双臂同时沉下,右手使刀,角度刁钻至极,左手却不知拿了个什么物什,一下子拍在了长剑道人的脸上。
那道人一惊,只觉在脸上的那件东西软软的、半温半凉,似乎还带着五指,脑中“嗡”的一下,大叫道:“断手!”急忙踉跄后退,却觉那东西哧溜一滑,正落入自己怀中。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正是金灵长老的断手,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扔了出去。徐一刀笑道:“道士不是画符去写吗?怎么还怕鬼?”同时左边呜的一声细响,那番僧手中碗口粗的禅杖,已经被那柄厚长的弯刀切断了。
寻常来讲,刀虽比剑厚重,但总归不如铁杖坚固,因此以刀对杖,都是贴刃平滑,以攻敌五指,迫使对方放手。如此竟以刀直接砍斫,且削铁如泥,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打法。徐一刀蹬腿跳起,连发三脚,将三人都踢倒在地。
台下众人见徐一刀连伤数人,都心道:“这家伙身手厉害,可却没露半点内力。他功力或许不如金灵长老,但这招数实在太过诡秘阴毒,兵器又太奇,是以防不胜防。”
此时,台上已经折损了七八名好手。其余人见徐一刀不好对付,啸叫着一拥而上。徐一刀四处跳动,在人群中闪烁不定,时不时突然出掌挥刀,时机姿势,都怪异至极。各派之间相互不熟悉,有的甚至还心怀芥蒂,武功更是不通,虽说联手攻敌,却不能相互为助,不是你挡到了我,便是我挡到了你,反倒碍手碍脚。峨眉派弟子虽自有阵法,可被绞在这一团乱麻中,也根本无法施展。
台下有见多识广的,看了许久之后,终于道:“噫,这好像是琉球的武功,本是用于暗杀的阴阳道术,善于潜伏和烟雾等伪装。这徐一刀想必是将东瀛野太刀的路数与我中华武学相结合,才有了这一套功夫。”巨鲨帮中弟子叫道:“这是神鬼刀法。我家帮主人称鬼刀,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既有“神”,又有“鬼”,这名字可也是稀奇。
然而旁边的人听了,也只是“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惊讶。东瀛武功什么的,固然奇特新鲜,但方才断楼和五岳擎天阵那一场激战,奇幻壮阔,实可以说到了武学中的绝境。现在徐一刀招式再怎么怪异,都感觉不过尔尔,没什么可惊叹的。
此时,漫天金色的黄昏,已经变成了如血的夕阳,只有台上时不时溅起来的鲜血,才能让人们稍微触动一下。少林众僧和恒山众尼见了,都自不忍,双手合十,默诵佛经。忘苦大师和了缘师太则招呼本门通晓医术的弟子,帮着药王峰弟子上台治疗伤员。
忘空大师斜目看见断楼,缓缓走上台去,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说道:“少林寺的天香豆蔻丹,乃调理内息的灵药。”断楼双手放下,缓缓抬起,却并不去接,而是轻笑道:“忘空大师,你少林寺降我吗?”忘空犹豫了一下,说道:“阿弥陀佛,佛门以天下苍生为重,无所谓降或不降。施主你原本也是如此,若你能改邪归正,我少林……”
不等他说完,断楼大笑两声,自顾低下头,不再理睬忘空。台下众人看在眼里,虽明白忘空大师慈悲心肠,但断楼既如此冥顽不灵,又何必多费口舌?心中大多不屑。忘空叹了口气,将那瓷瓶放下,转身离开了。
这时,天边传来几声鹰唳,血海飞来过来,口中衔着一件长长的东西,似乎还在扭动。待靠近些,便有人失声叫道:“蛇!”果然,血海嘴里是一条极粗极长的蟒蛇,身上的鳞片泛着金光,那扁扁的蛇头却是三角状的。秦岭山深林老,不乏毒蛇。但见血海洁白的腹羽上沾了几点鲜红,显然,它虽为万鹰之王,抓这条蛇也费了不少功夫。
血海见断楼端坐台中,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他旁边,双翅一挥,顺便就将那装着天香豆蔻丹的瓷瓶拍倒了一边。断楼复明两下它的背羽,赞道:“好孩子。”伸手取过毒蛇,掰掉蛇头,剥下蛇皮,抽出蛇骨,像嚼甘蔗一样,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那蟒蛇死而不僵,犹自全身扭曲、翻腾挥舞,缠住了断楼的脖子。众人见了,都觉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断楼便将这条蛇整个吃了下去,一张脸蓝如靛青,嘴角还流着绿色的胆汁。徐一刀笑道:“好胆色,可恢复了些吗?快来同我交手!”原来在断楼吃蛇的时候,他已经料理干净了二十余名上台之人。另有几个没有被收拾的,畏惧徐一刀武功,早已乘人不备,乖巧地自己走下台去。徐一刀看在眼里,只呵呵轻笑,倒也不去与他们为难。
断楼蔑然一笑,双手在地上一拍,跃起身来。众人见他起时灵动,落地沉稳,手脚有力,已不似方才那般虚浮:“歇了三炷香的功夫,便长了三分力气。”徐一刀笑道:“才三分,够吗?”断楼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淡然道:“对付你,足够了。”
“好,那我就来领教领教!”徐一刀说着,脚下忽而跃起,卷起一阵阴风,双手将长刀竖持胸前,斜倚着身子,直向断楼剐去。这姿势也可说是十分诡异,可断楼不慌不忙,腾地夹手伸出,更加快捷无伦,分毫不差,已经扭住了徐一刀手腕。
立时,徐一刀虎口震痛,手掌中突突跳动,长刀几欲脱手,心中大骇道:“乖乖的,他吃了个什么毒长虫,内力这么强?”当下不敢和断楼对拼内力,立刻卸开刀劲,脱开断楼的五指,就势向左边滚倒,俯下身去,长刀急挥横扫他这刀法似乎极擅长从下盘攻敌,方才不少人猝不及防,都惨遭断腿碎骨之祸。
然而,断楼无论身法或是反应,都远胜那群人何止数倍。徐一刀兵刃尚未就位,断楼便倏然跃起,足尖连出,向徐一刀头顶踢去。徐一刀反应倒也不慢,感到上方一股凌厉劲道袭来,立刻翻身下腰,以极怪异的躲过断楼第一脚,随后双手撑地而起,竟以脚对脚,也向断楼踢去。只听沓沓两声响,四足相蹬,生出反冲之力。断楼就势弹跳,稳稳落下。徐一刀则倒立着走出两步,也一个筋斗翻转过来。虽不如断楼姿势潇洒,也自有一番奇妙。
这样,不过转眼间,两人已连拆数招,其中奇妙变幻,自然令台下大开眼界,可却只博得几声稀稀拉拉的喝彩。众人对这番武斗已颇感厌烦,只盼早点结束了事。也有些人,倒是密切关注着台上的动静,心想徐一刀虽然是个无名之辈,行事也过于邪魅,但总好过让女真人当这武林盟主,因此十分盼着他得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