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后,白磊才发现“老头”不是老头,只因头发花白,才以为上了年纪的老者。
他面容清瞿,但并不嫌老,相反看上去精神烁烁,很有威严,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白磊猜这人就刑部尚书雍伦,然而让他奇怪的是,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就在白磊疑惑时,青衣人开口了。
“让白大人久等了。”
白磊吃惊道:“雍尚书怎么知道下官在此等候?”
雍伦笑道:“白大人称呼本官一声大人就行了,叫尚书感觉像是在骂人。”
雍伦是在拿前些日子朝堂上,白磊提出的“如何鉴别狗和狼”的问题开玩笑。
白磊很吃惊,这位雍大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说好的茅坑里的石头呢?
难道被粪浆腐蚀化了?
忽然,白磊脑中一闪,他想起在哪儿见过雍伦了。
这不是刚刚看热闹的几个路人之一吗?
等等,这货似乎一直在那条胡同里,貌似是盯着一家门口的灯笼在发呆。
卧槽,这人神经病吧?
儿子再傻也是自己亲生的,被那样欺负竟然无动于衷。
等等,该不是厌恶至极,故意让人欺负自己的傻儿子吧?
卧槽尼玛,这是个变态啊!
“白大人想到了什么?为何眉头紧锁?”
白磊带着些许厌恶道:“突然想到一个小故事,话说田螺生育小田螺时,必须全身脱出硬壳,才能把小田螺生产出来。然而,当它脱壳生产时,水流可能会把空的螺壳冲走了,没有螺壳的田螺最后只能死掉。
因此,南疆那边才流传一句“田螺为仔死”的谚语,用来形容父母对子女之爱。”
“万物皆有灵,这个故事真让人感触颇深啊。”雍伦含笑道。
白磊忍住怒气道:“大人感触之余,能否告知刚刚身在何处?”
“白大人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呵呵,是吗?
大人真是一个好父亲,那就请继续感触吧。”话音未落,白磊已经跨步离开。
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别说求他办事,看一眼都恶心。
“白大人不想知道本官的感触是什么?”
白磊停下脚步,转身指着雍伦骂道:“感触你妹,真是恶心他妈哭丧——恶心死了。
恶虎尚且不食子,小胖子再傻也是你儿子,你居然故意让那些孩子欺负他,你特么还是人吗?
天工造物不测,怎么造出你这么个东西?
你这种人,我只想对着你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
你这叫变态,是病,得治,知道怎么治吗?眉毛以通通下截肢。
这还没玩,眉毛以上那节要放到夜壶里,用陈年野狗尿浸泡,不然人渣味会散出来。眉毛以下这节蛆虫都不吃,只能火化,剩下的灰得倒进粪池里。记住,这粪不能用来施肥,只能就地掩埋,还得请高僧老道做法百日,这样才勉强不会祸害人间……”
白磊直到嗓子骂哑了,才气愤填膺的转身离开,也不理会雍伦是何感受。
走出十几丈远,白磊突然转身往回走,将一包东西放在小院门口,看也不看雍伦,道:“这些东西是给小胖子和她可怜母亲的。”
“谢谢!”
“不用谢,东西是送人的,不是送给你这个混蛋玩意儿的。”
白磊一刻也不想停留,在他看来,雍伦的人格已经扭曲了,心里恨不得弄死他。
“白大人,我不是为礼物谢你,谢你,是因为你是第一个真心关心犬子的外人,你把他当人看。
你骂得对,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有一点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憎恶过他,更不会作出故意让人欺辱他的事。”
雍伦的声音在颤抖,悲恸的语气回荡在寒夜里,与即将到来的佳节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单听声音,他就是一个老头。
白磊停下脚步,这次没有回头,也没开口说话。
雍伦道:“哪个做父亲的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当成畜生一样对待,我之所以无动于衷是因为,只有和那些欺负他的孩子一起时玩闹,他才是真的开心。”
白磊回头愕然的看着雍伦。
只听雍伦继续道:“想必白大人已经知道了,内子因为早年两子相继夭折,变得疯疯癫癫,时常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加害犬子,便常年带在身边,百般溺爱。
但犬子本就天生心智不全,不同于其他孩童,长此以往,我怕情况变得更糟,便想着让他接触一些正常孩子,或许对他的病症有所帮助。
所以,我时常趁着天黑带他去胡同里玩耍的,起初我也不允许那些孩子欺负他,可这样一来也没人愿意带他玩。
为此,我只能买一些吃的哄着那些孩子带着他玩,可利益换来的哪有真心,那些孩子还是会有意无意的欺辱他。
后来,我只能带着他在一旁看着那些孩子玩耍。虽然他不会言语,但我知道他非常渴望和那些孩子一起玩闹,可为了不让他受欺负,我也只能这么办。
有一次,我回家晚了,走到胡同里时,看到了你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自己的傻儿子被人按在地上当马骑,还拳打脚踢,一口一个傻子的叫着,你知道我当时的心里是何**吗?
可我没有发怒,因为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笑容,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那一刻,我感觉他和其他正常孩子一样。
做爹妈的,谁不喜欢子女好,可我的儿子不一样,他是个傻子,要所需要的也不一样。
我可以给他万贯家财,让他天天吃山珍海味,但他依然不开心。
我给不了的,那些欺负他的孩童给了他,也就是那次,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白磊心里五味杂陈,久久没有言语,感觉四周昏暗的灯光正在消失,沉重的黑暗慢慢向他挤压。
他喘不过气来。
人类的悲惨并不相通。
即使你怀着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你也无法理解别人生承受的苦难。
“雍大人,我……”白磊不知道说什么,不止是词穷,嗓子还有些沙哑。
雍伦笑道:“刘志恒下午找过我了,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相信那个少年是无辜的。”
“大人如何肯定?”
“值得你白大人亲自登门求情的人,肯定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谢谢!”
“不用,这是本官指责所在。”
“不,我是谢你不是因为放过江寒,而是你让我明白了,伟大的父爱真的可以如同山崩地裂,让人防不胜防。”
“白大人不光骂人厉害,连打比方也让人耳目一新啊,哈哈。”
白磊有些尴尬,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绞尽脑汁把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误会虽然解开了,但现在还真拉不下脸再聊下去。
“大人,时候不早了,今日是一场误会,下官改日再登门谢罪。”
白磊逃离似的跑出几丈远,背后传来雍伦的声音。
“白大人,那个少年虽然是无辜的,但杀猪巷子的案子可是真真切切的,有空得出把力气啊。”
“有空再说吧!”白磊头也不回的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