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桃花阵,王维以为自己会走到山顶上。
然则情况正好相反,在大山之后,盘踞着一座连绵十余里的江边水寨。
村落,小河,农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村中人来人往,仿佛进入了一片桃花源的世界。
“这里是金水寨?”王维问道。
“正是!”
魏乐大步走过一座木桥,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流水,水中跃起的鱼儿泛清波,远处传来几声水牛的哞声,一切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过了桥,走在村中的古道上,斜晖夕阳,袅袅炊烟,可以入画。
王维不敢陶醉,问道:“杜兄,不知先生何在?”
杜甫皱了下眉头,“这个点应该在”
“死老头子,你又来偷酒喝!”
忽然前面的小酒馆中传出一声厉喝,如同惊雷一般响亮。
王维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腰粗一丈的大婶,拿着一根碗口粗细擀面杖,指着路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大声的吼叫着。
老头子手中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站在街边。
喝了一口之后,他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大声的笑道:“六娘错啦,老头子我是人,人品酒赋诗,乃是高雅之事,怎么能说是偷呢?”
“你也算人?!”
那大婶大声的吼道:“死老头子,你每天都在我这儿偷酒喝,今天不管怎么说,你必须给钱,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老头子很害怕大婶,吓得缩了缩肩膀,看着手上的酒瓶,准备还回去,却又舍不得。
忽然看见了远处的徒弟,他大声的笑道:“哈哈,六娘别急,送酒钱的人来了。”
老头子指着魏乐喊道:“老大,快点给钱!”
魏乐掏了掏比脸还干净的兜,苦着脸说道:“师父,你看我像有钱的人吗?”
“穷鬼,出了门别说你是我徒弟!”
老头子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又看着杜甫,“哈哈,小五,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看到师父的表现,杜甫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用袖子遮着脸,后退了几步,有种不想与老者相认的想法。
太丢人了。
这个师父太不争气了。
除了给徒弟丢脸,留着有什么用?
“杜兄,老先生就是尊师?”
王维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难道这老头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
这也太出人意表了吧!
不过见识了放荡不羁的吕洞宾,潦倒如乞丐的铁拐李,他也不敢以貌取人,高人都有高人的作风,越是会作,越是疯癫的人,或许本事越强。
因为他们已经超过了凡人的层次,达到了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的境界。
或许这老者也是一个在世老神仙。
“小五,你怎么捂着脸不说话呀?”
老头子又大声喊道:“难道你出去了几年,连一贯钱也没有?”
杜甫黑着脸走到老者面前,躬身拜了一拜,“师父,我身上真的没钱。”
老头子看着他身上的官服,有些不相信,“俗话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好歹也是一郡长史,怎么会没有钱呢?”
他伸出手掌,四根干瘪的指头勾了勾,“快点,快点拿出来,要是六娘发怒了,可不是玩的。”
杜甫摊手说道:“师父,我真的没钱,这阵子为了救济灾民,我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钱也全部捐出去了。现在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里有钱给师父买酒喝。”
“真没钱?”
老头子掐着手指头,“不对,你身上至少有两万贯。好啊杜小五,除去了这些年果然长进了,竟然学会欺骗师父了,真行啊你!快点拿出来!”
“不行的,师父!”
杜甫捂住储物袋,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师父,这些钱是我借来的,要给郡里开辟良田,修筑水坝,可不能被你拿去喝酒了,凭白糟蹋了!”
“杜小五,你说什么?!”
老头子气恼极了,跳着脚骂道:“亏难我从知乎者也开始教你,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你写字,指望着你做官了之后,可以孝敬我这老头子,给我买酒喝,可是你呢?
出去了这么久,隔了四五年才回来看我,回来的时候不说给我带点见面礼,如今连一贯钱的酒钱都请不起。
哎呀,真是白收了你这个徒弟。”
老头子蹲在地上,连连叹气,似乎被这个不孝的徒弟气出了内伤。
杜甫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师父,你这可说错了。你天天喝酒,一年到头也不呆在家里,我写字、写诗作画的本事,全都是大师兄教的,跟您老可没有一文钱的干系,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
老头子从腰上抽出一根烟杆,跳着脚作势要敲打杜甫的脑袋。
杜甫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师父,我没有说错呀,你为何打人?”
“哼哼!”
老头子冷笑道:“没有我,岂会有你大师兄,没有你大师兄怎会有你?呸!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师父。该有的孝顺,你都必须得给我敬上,一点也不能少。”
杜甫暗暗地撇了撇嘴,把王维推到了前面,“师父,他可是大财主,今天他有事情请你帮忙呢,你要是能答应了他,一辈子都不缺酒喝。”
老头子似乎才注意到王维,打量了他几眼,嘀咕道:“头角峥嵘,面带霸气,阁下定不是凡人吧?”
王维一愣,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夸奖自己的容貌。
他暗暗地笑了笑,这老头子倒是有几分本事,不仅能掐指头算出杜甫身上的钱,还能看出自己是个小bss,果然是高人啊!
他大步走到老者前面,躬身施礼道:“晚辈王维拜见老先生。”
“诗魔王维?”老头子嘀咕道。
王维心尖一颤,老头子厉害呀,居然当众叫出了诗魔的名头,果然不能小觑。
不过事关重大,打死也不能承认。
他仰天尬笑三声,“先生错了,承蒙天下同道抬爱,给在下取了一个诗绝的名头,至于诗魔,在下也有耳闻,若有机会我倒想跟他较量一番。”
老头子嘿嘿一笑,“诗魔也好,诗绝也罢,要是替我付了酒钱,一切好说。”
这老头子是个明白人,王维不能杀人灭口,只能花钱消灾了。
他取出一贯钱,递给那个手拿擀面杖,比李逵还凶神恶煞的大婶面前。
大婶儿不接,冷笑道:“死老头子在我这儿蹭吃蹭喝了十几年,欠下的帐少说也有两万贯,既然你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就一起付了吧!”
“胡说,哪有两万贯?”老头子急忙反驳道。
“我胡说?!”
大婶把一根擀面杖抡得虎虎生风,如同一面螺旋桨,指着老头子冷笑道:“死老头子,那你说说有多少钱?”
老头子缩了缩肩膀隐藏到杜甫的身后,掐着指头说:“从十三年起,我喝了你三千坛酒水,烧鸡一万四千,折价一共一万九千百七十三贯,你看一看,绝对没有两万贯。”
“一万九便一万九!”
大婶转过身,脸上露出屠夫般的笑容,“小子,你愿意替死老头子还账吗?”
两万贯啊!
王维有点肉痛,在他的构想中,杜甫的师父应该是一个白须白发,衣带飘飘的神仙中人。
可见面不如闻名,杜甫的师父竟是这么一个糟老头。
冲着外在的形象包装,真不值两万贯的逼格。
好吧,他是杜甫的师父。
王维忍着肉痛,拿出了两万贯。
今天遇到这对奇葩师徒,他已连续亏损了四万贯,这里有坑啊!
大婶拿着飞钱点了又点,准确无误之后,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慈善了不少。
“哈哈!”
老头子大笑几声,“无债一身轻呐,老头子我又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看到大婶要走,老头子大喊道:“六娘,王小子给了你两万,你应该一百二十七贯回来,别想着占便宜。”
“哼,人家王公子都没有开口,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大婶大声反驳道:“再说还有利息,我凭什么找钱?”
“这不行,这账怎么能算利息,不如你上桌酒菜,当作还钱吧!”老头子说道。
“哼,再便宜你一顿吧!”
大婶吼道:“翠花,来客人了,快点上你的拿手好菜!”
“娘,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