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思考太多,曹安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小栓子和徐老财那边,一手一个拎住两人的后脖领子,把他们分开。
小栓子眼看即将到手的宝贝箱子,就这么越来越远,眼珠子都红了,抡起来胳膊就要和抓住他的人拼命,可等看清楚来的人是曹安堂,从小心底里竖立起来的畏惧感爆发,硬生生止住手上的动作。
同样看到曹安堂的徐老财,脸上乐开了花,暗道这怀柔的法子就是管用,关键时刻挽救了他的命根子。可高兴没两秒,就感觉后脖领子上抓着的那只手越来越紧,曹安堂一点放开他的意思都没有。
“安堂,你,你想干什么?”
“我现在想打死你!”
纯粹就是一句气话,徐老财怎么理解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就是像个被厨房大厨掐住了脖子的小鸡崽儿,吓得脸色苍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曹安堂昂首挺胸,迈步前行,大喊一声:“开门!”
正带头堵着后门的雷公电母齐刷刷回头,看到徐老爷被曹安堂抓在手中,一时惊慌后退。
那扇后门再也撑不住冲击,轰的下打开,十几道火把照亮了整个后院。
刚才让小栓子大声叫嚷鼓动的大家都想冲进来,可这真的冲进来之后,众人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对面雷公电母的狠劲这些年在村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真让他们直面那种人,有些困难。
雷公再怎么狠说到底也是人,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比谁都懂,整个村子的壮劳力都在这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他都想抛下徐老爷不管,就此逃命。
双方各有顾忌,就在院门内外对峙起来。
这时候,曹安堂拎着小栓子和徐老财大踏步走到门口,绝对是给了外面所有乡亲主心骨。
“安堂出来了。”
“安堂把徐老财给逮住了。”
“安堂你说句话,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一时间群情激昂,都以为曹安堂把徐老财抓在手里,应该就是和小栓子刚才说的那样,反了地主老财,抢地契分田地。
谁知曹安堂晃了晃手,把小栓子推出去,又把徐老财推到雷公那边,根本没有要控制住谁的意思,就站在门前振声说道:“各位乡亲,大家要是信得过我,那就各回各家。”
“回家?”
“对!都回家等着!县里的土改工作队很快就要到咱们祝口村了,到时候按照规矩各家分田地,再也不用给徐老财交租子,人人有地,人人有粮!可大家要是都在这耗着、堵着,甚至是想打死人抢东西,别说我不答应,咱国家也不答应。全中国都解放了,没有人能随意遭受欺凌和剥削。咱们不能,只要徐老财是中国人,他也不能。听我一句劝,大家都……”
曹安堂的话还没说完。
躲在人群里缓过来劲的小栓子,张嘴就是一声喊:“别听他的!曹安堂给徐老财当狗了,这一晚上吃香的喝辣的,我全都知道。大家上啊,不用管那么多,打死了徐老财,村里的地全都是咱们的。”
任谁也想不到,小栓子竟会说出来这些。
乡亲们最信服的就是曹安堂,哪怕是曹兴民老太爷在村子里都未必有曹安堂说话好使,只因为安堂家屋里挂着的军功章,还有县里发的奖状和大红花,那是所有人都看到过的。
要是连他都成了徐老财的人,往后大家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尤其是这时候,雷公拎着一把锃亮的环刀从门内走出来,恶狠狠扫视一圈,明摆着一副谁敢上前就劈了谁的架势。
是走还是留,现在谁也拿捏不准了。
气氛僵持的当口,人群后方自动分开通道,曹兴民老太爷在黑蛋和二愣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来到了近前。
“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要不是那年安堂回来,和他那些战友一起打跑了土匪,你们现在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这么大的恩情都忘了吗?”
曹老太爷目光所致,所有人自动低头避开,最后转身回来,重新面对曹安堂。
“安堂,我信你。但是光凭你空口白话也不行,跟我个信得过的承诺,我让大家伙回家。你也看见了,这雨可是要来了,一旦下起来,地里的东西再不收,到了冬天咱全村人都得饿死!雨来之前,地里的东西收还是不收,收了给谁,还用不用交租子,你给我个准话。”
曹兴民老太爷的话才是重点。
地就在那里,分还是不分,什么时候分,大家都能等得起。
但地里的粮食等不起,如果让老天爷逼着大家费心费力去把地里的东西全都收了,那算谁的,难道最后还要交给徐老财?
倘若真是那样,倒不如现在就反了!
其实不用曹老太爷说,曹安堂也清楚,自打小栓子当众说出那番话开始,他这顶和地主老财勾结的黑帽子就不是那么好拿下来的了。
想让乡亲们相信他,空口无凭自是不可能。
转头左右看看,一眼定位在徐老财怀里的那口木箱子上,他大踏步过去,伸手一抓。
“曹安堂,你想干什么!”
箱子里装着可是徐老财的命根子,是整个祝口村八百亩水浇地的地契,这些东西要是被别人拿了去,那就是拿走了他的地啊。
地主,地主,没了地还叫什么地主。
“徐老财,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死活这地契都不能给你!”
徐老财使劲挣扎着挣脱开曹安堂的手,爬上门旁的石墩子,抬手指着所有人厉声嘶吼:“我徐家茂民国十二年封的乡绅,足足一千块大洋换了这八百亩水浇地。北伐的时候,一千斤粮食,二十头牛羊给冯将军,没人能动我。抗日的时候,支援李司令两千斤粮食,五十头牛羊,倭寇都没把我怎样。我还不信了,今天能让你们这么一群刁民给反了。我把话放这了,今天谁带头回家,我免他两年的地租,谁要是走的慢一点,往后一分地也别想种!”
徐老财终于爆发了。
带着他那地主阶级特有的落后思想,用他前半辈子使过无数次的恶劣手段,妄图再给自己谋取一丝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