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咳嗽不止,曹业生缩着脖子遁逃。
罗庚一脸的不知所措,还是曹安堂挥挥手帮他解脱出去。
“罗庚大哥你先回家,等明个儿咱私底下再说。”
“好好,那,那太爷,我就先回家了。”
老太爷只是挥手,不愿多说话。
罗庚转身离开。
猛子也被曹安堂赶回家去歇着了。
等将太爷背回里屋床上,照顾着老人躺下,曹安堂也招呼一声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老太爷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安堂啊。”
“太爷,您说,啥事?”
“明天把我背到地里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一点,我也干活,不能让人说成是干张嘴吃饭的老废物。”
“哎呦,我的太爷,您这时候还逞什么强啊。放心吧,有我呢,谁也说不着您。”
“他们是说不着我,可就怕因为我连累的你被说啊。安堂,你以后也是要娶妻生娃的人,照顾我这么个累赘可就耽误你了。这样,你也别管我了,找找别人互助去……”
“行啦,太爷,别说这些话了。我要是不管您,等安定大哥他们回来了,不得打死我啊。互助组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以前地主老财剥削的时候,咱没地都得种地活下来。现在家家都有地了,哪还能活不下去。日子肯定越过越好,您老还得给我儿子取名呢。”
“你啊,先找个媳妇儿再说儿子的事吧。”
“好,我尽快找,尽快找。”
好说歹说哄着太爷睡下,曹安堂这才出去,将屋门院门都关好。
等再一扭头,黑夜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冷不丁从身后出现,再大胆的人也得吓一跳。
“我,你个不老实的黑蛋,躲这干什么呢,不怕我把你当夜猫子一脚给踹飞啊。”
稳定心神,看清楚是黑蛋那小机灵鬼,气得曹安堂真想打他一顿。
黑蛋可是个挨骂挨习惯了的,根本不在意曹安堂说啥,就是伸手抓住曹安堂的袖子,快步走到没人注意的墙根底下。
“安堂叔,我要报告个情况。”
曹安堂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呼啦一把黑蛋的小脑瓜。
“说,你要报告啥?”
“我要报告,那个狗技术员是个大骗子。”
“技术员是骗子?”
“对,他那辆拖拉机来的时候,其实是两匹骡子拉着来的,到了村口才开起来。我还看见拖拉机走的时候,上了大路,又是让骡子给牵走。那玩意儿开不了一会儿,怎么可能干农活。技术员不是骗子是什么。”
黑蛋叽叽咕咕一番话,绝对不是在说谎。
今天还是这小子第一个看见拖拉机的,当时就在外面大路上,老远看见两头骡子拉着个那么大的物件往村里来,很是清楚认识到,那是报纸图上的拖拉机,这才扭头往村里报信。
要不然,他跑再快也不可能比四个轮子快那么多。
后来曹安猛骑自行车回村打招呼,那不也是比拖拉机快了不少。
等拖拉机走的时候,黑蛋趁着村里人都被技术员给吸引的当口又悄悄跟上去,可算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一台带轮子的机器,却要用两匹骡子拉着来回,这事不蹊跷吗?
曹安堂是真不觉的多么蹊跷。
那拖拉机是烧油的,油那玩意儿多贵啊,恐怕祝口村一年的收成换成钱,也供不起一台拖拉机绕村子跑几圈的。
技术员这么做是情理之中,也是破有深意。
用运转的拖拉机调动起来村里人的积极性,又想办法节省资源损耗,换成他曹安堂,估计也会这么做,这不算是欺骗,只能是一种无奈之下的工作方式。
但曹安堂也相信,这种无奈不会持续太久,报纸上说了,一五计划在展开,工业发展要搞起,早晚全国各地农村都能用上咱国家自己生产的拖拉机,也有钱烧得起拖拉机的油。
那一瞬间,所有的烦闷都被对未来的憧憬给冲淡,曹安堂笑着派派黑蛋的脑袋瓜。
“行,黑蛋,这次算你汇报有功。不过这事就你和我知道,连妮子都不能告诉。等啥时候,咱村里人都有钱了买了咱自己的拖拉机回来,你再告诉大家这件事情,明白吗。”
“明白,保证严守革命秘密。”
黑蛋一个立正严肃回应,紧接着又是鬼鬼祟祟的样子,轻声问道:“那安堂叔,还要不要我继续盯着那个狗技术员,搜集他的犯错证据。”
“臭小子,夸你一句你就想上天了啊。别胡闹,有那闲工夫,给我盯着课本去,学会多少字了,过来我检查检查你。”
一听说要检查识字,黑蛋吓的扭头就跑。
跑到远处,回头看看安堂叔也没追他,这才咧嘴笑笑:“安堂叔,还有个事问你。”
“啥,说!”
“你真和大妮子姐姐处对象吗?”
“臭小子,你给我滚蛋。”
曹安堂作势要拿鞋底板,黑蛋头也不回,风一样往自家方向跑。
唉,这以前啥玩意儿不懂的小屁孩都知道问东问西处对象的事了,日子是过得真快啊。
想当初刚回村的时候,黑蛋才多么大点,那时候……
曹安堂仰头看着星空,思绪飘飞到退伍回乡的那一天,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来个身影。
“你在北方战场,还好吗?”
一句轻声呢喃,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繁星点点的天空中,似乎有一颗星星听到了这话,忽闪忽闪两下像是在回应,可回应过后,那颗星就再也没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