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着腰缓一会儿,才开始弯腰收拾地散落的衣服。
冷不丁的,一双小黑手伸过来,麻利地帮着他将那些衣服胡乱捡起。
曹安堂真是忍了好几忍,才闷声问道:“黑蛋,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安堂叔,我啥也不想干,就想明天还去县里,还找钱小乙他们玩。”
黑夜里也看不清楚黑蛋的表情和躲躲闪闪的眼神。
曹安堂皱皱眉头,伸手敲打敲到黑蛋的脑袋瓜。
“黑蛋,想玩是你这个年纪的天性,我不说你。但是你也得记住,你还是个学生,再过一两年你就该中学了。你说说就你现在这样的学习成绩,县里中学会不会收你?不是不让你玩,是你现在的自身情况不允许你玩,你要是和人家二愣子一样学习成绩那么好,你想怎么玩都没人说你,你明不明白?”
“明白。”
黑蛋使劲点点头,然后……
“那安堂叔你明天去不去县里?”
听到这话,曹安堂又有点压不住火想打人了。
合着他那么苦心的教育,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啊。
“我不去,你小子也不准去!明天你就能回去学了,你还什么县里,知不知道我和付老师为了你回去学的事情,折腾多少了?”
“呀,安堂叔,你明天就去一趟县里吧。就去一下,我就去了和钱小乙他们说句话。”
“见个面都不行!现在给我回家,明天老老实实去学!我也明确告诉你吧,我不可能去县里了,不能去县里了,可能以后都去不了县里了!”
曹安堂让黑蛋惹得心情烦闷,没忍住将一连串实话说了出来。
黑蛋那小机灵鬼多聪明,只听这话就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安堂叔,你为啥去不了县里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我……没事!你个小屁孩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是得留在村里支持你付老师的工作,什么时候付老师工作完成了再说。”
曹安堂随便找个理由,把刚才下意识说出的话给含糊过去,伸手从黑蛋那把剩余的几件衣服胡乱塞进包袱里。心中也思量着,要是这小子还胡搅蛮缠,他就找根棍子直接把黑蛋打回家。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黑暗里,黑蛋那双透亮的眼睛忽然灵动了许多。
“安堂叔,你的意思是,你和付老师会很长时间都不去县里了对不对?”
“对啊。”
“那县里要是出了啥事,和你们也没关系的,对不对?”
“对,哎,不对,县里能出啥事?黑蛋你小子到底想说啥?”
“没啥!”
黑蛋笑了,那张愁苦了整晚的脸终于舒展开。
既然安堂叔和付老师都不去县里,那就算是县里闹翻了天不也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既然没关系,那还担心什么。
“我没事了,我不去县里了,我好好学习。安堂叔你早点歇着吧,再见。”
黑蛋笑嘻嘻转头跑走,直把曹安堂弄得一愣一愣的。
这孩子怎么说变就变啊,到底那句话给他脑袋开了光?
纳闷归纳闷,眼看黑蛋就要跑没影的时候,曹安堂猛然间想起来了什么,大声喊道:“黑蛋,你站住。”
“安堂叔,还有啥事?”
黑蛋回头,就看见曹安堂快步追过来,边走边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个小手帕包。
“这个你拿着。”
“安堂叔,这是啥啊?”
“你甭管是啥,回去放到书包里,明天带着一起学。要是那个王校长或者程主任还找理由拦着你不让你回学校,你再把这个拿出来。听见没?”
“嗯。”
随着黑蛋点头,曹安堂总算感觉心里压着的某块石头搬开了,微笑一下,伸手把小灯笼也递了过去。
“天太黑,拿着这个,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娘着急。”
黑蛋接过小灯笼,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可等到了曹安堂看不见的地方时,这孩子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将那个手帕包打开一条缝,借着灯笼光看过去。
入眼之处,厚厚的一沓钞票跃然入目。
黑蛋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赶紧重新包好,使劲攥在手里,快步朝自家方向跑去。
……
刺啦一声,火柴滑动燃起来的火光,照亮小小的柴房。
点燃煤油灯,甩手扔掉火柴棍,曹安堂的目光在整个柴房里微微流转片刻。
说是柴房,其实早就没有任何杂物了。
小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接地的木板床厚厚三四层褥子,一个枕头两床被子,看模样就知道是猛子从曹安堂那里学来的叠被子手法。
伸手摸摸松软的铺盖,一阵淡淡的、明显刚晒过的那种特殊气息扑面而来。
曹安堂不禁感叹,虽然猛子把他从家里“赶”出来,可给安排的新住处比之前的待遇还好啊。
折腾了一天的疲惫感,在接触到被褥的那一刻,席卷而来。
曹安堂张张嘴,想打个哈欠,可打到一半就哈不出气来了。
腿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起身,一瘸一拐走去了房门边,看向天空。
找不见月亮的影子,他伸手拍打拍打那条受过伤的腿,无奈摇摇头。
寻思着这要是能有个预报天气的工作,他绝对能够胜任。
稍微阴阴天,旁人不清楚,他指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可惜,这不管啥样的工作,还能有落在他头的机会吗。
一时间睡意全无,点颗烟,默默走进黑暗里。
按照曾经在战地医院时,梁护士教给他的康复训练方式,调整走路姿态。
也幸亏是在徐家老宅,偌大的前中后三叠院,足够他走动的了。
可走着走着,无边寂静中,某些从前院飘来的特殊声音,传进他的耳中。
下意识循着声音来源找过去,直到站在连接前院生产社的门廊时,他停下了。
眯着眼睛,竖起耳朵,倾听片刻。
远处苟大友所住房间里传出的,那好似鸳鸯戏水、花间蝶震、春夜猫嘶、南飞雁鸣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
曹安堂的脸腾的下如火烧一般,旋即转身,迅速回到后院小小的柴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