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村比祝口村大多了,村头要是点挂爆仗,村尾都不一定能听见半个响。
可不管村子多大,谁家要是有了热闹事,保管过不了多大会儿,就能传遍整个村。
付粟锦刚回来的时候,就有村头坐着晒太阳的几个村里老大娘看见了。
老太太们七嘴八舌讨论。
旁边几个玩泥巴的小孩当时也是仰着脑袋看,支棱着耳朵听。
其中一个明显比村里孩子白净点的小男孩,听明白那些老太讨论的是谁之后,眨了眨眼睛,扭头跑回自家。
“爸爸,爸爸,我看见付老师啦。”
“嗯?”
正攀着梯子往墙头垒砖的田农转头看过来,有些疑惑地问道:“龙龙,哪个付老师?”
“就是那个,那个学校老师让我们抄的检讨书的付老师,李奶奶他们都说是,我想着也是。”
田龙龙的回话一点逻辑性都没有。
可几个关键词还是让田农明白过来儿子说的是谁。恰好,田农的老丈人杨大叔从墙头另一边探脑袋过来。
“龙龙,你说的是不是你付爷爷家那当老师的闺女。”
“是是,爷爷,李奶奶他们都说是付家闺女。”
听到孙子的回答,杨大叔咧嘴笑了。
“那闺女可算是回来了,付大成这一个来月找不着闺女,可把他给急坏了。那个,正好,小农啊,要不你和阿荷过去看看把。付大成回弄来的砖给咱不少,她家老婆子还见天往这跑说着让阿荷帮忙给她闺女介绍对象。正好你们去谢谢人家,顺道看看那闺女咋样的人,能帮忙就帮帮忙。”
“哎,好嘞。那爹你也歇会儿,等我回来咱再接着弄。”
“歇啥啊,就这一点了,倒倒手的事。你说你好不容易回来待几天,还让你跟我干活,这要是让县里的人知道你来家干粗活,可得背后里说我老头子了。去吧,去吧。阿荷,去把里屋那两瓶酒拿出来,和小农一起给你付大叔送过去。”
杨大叔仰头一声喊。
田农的爱人杨荷答应着从厨屋里走出来。
田农下了梯子迎过去,笑着解释几句是怎么回事,两口子拿东西,带着田龙龙向外走。
虽然那次的检讨书**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但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会印象深刻的记忆着。田农也和杨荷讲述过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也让杨荷对那个小时候一起玩过、现在已经成了县里小名人的付家大妹子充满了兴趣。
两口子笑着聊着,等走大路的时候,偶然间就看到了村头那边拉拉扯扯向外走的一对年轻男女。
“哎,那个不就是付家大妹子吗?”
“曹安堂?他怎么在这?”
田农两口子异口同声发出疑问,下意识对视一眼,当时就想过去。
可也不知道那边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就看见曹安堂骑自行车,带着付粟锦直接走了。
自行车一个转弯消失在村外大路。
田农停下脚步,不禁哑然失笑:“你说咱要见见那个付老师,这还不让见了啊。”
杨荷同样不知道怎么说的好,再扭头,就看见村里不少人乱乱哄哄的,有往外走的,也有像是看热闹一样往村中间跑的。
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问,得到的答案更让两口子惊愕不已。
“付大成家的二妞不知道从哪领回来个对象,说是已经住一块了,可把付大成给气死了。人给赶走了不说,还把人带来的好东西往外扔呢。付大成真想不开,好面子的人就想和你家老杨头比呢。”
村里大婶子口无遮拦还大嗓门,一番话保管能让不少人听见。
原本在村头晒太阳的几个老太拎起来小马扎,往付大成家那边去。
田农和杨荷面面相觑。
“要不,咱也过去看看。”
“去看看吧。别是付粟锦和曹安堂处对象,那这事、嘿,这事可就有的说道了。”
一家三口迈步前行。
等来到付大成家附近的时候,这边已经里三层外三成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付大成家院门紧闭,但里面时不时传出来摔东西的声响,很是清晰。
田农在前面挤开众人,等大家看见是村头老杨家那个县里当大官的女婿来了,赶紧自动分开一条路。
不得不说,田农在李杨村还是挺有名的。
但凡谁家闺女要找对象,那都是想比着杨老头家的闺女那样找,可想归想,谁心里都明白,真要能找到个差不离的那得是烧高香才行。
付家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但听见是杨荷在敲门,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人迎进去。
等都进屋坐下,几句话打开话头,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后。
田农和杨荷脸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那种感觉。
还真让他们猜准了,就是曹安堂和付粟锦在处对象,只不过是付大成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啊?”
杨荷忍不住一句反问,迈步走到付婶子身边,拉着大婶的手轻声道:“婶子,你不一直让我张罗着帮粟锦妹子找对象,现在她自己处了一个,还带回家来,这是好事啊。怎么你们还不高兴呢?”
面对杨荷的问题,付婶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付大成没好气的嚷嚷道:“啥好事!小荷姑娘,你是没见着那个曹安堂。人是个好人,可要工作没工作,家还是最穷的祝口村的,光棍一条、单崩一个,俺家二妞要是跟了他,往后遇困难了,连个帮衬的都没有。我不能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吧。”
越说越生气,付大成拍着大腿起身。
“不行,我得把那丫头逮回来。大壮,秋生,跟我走,去把二妞弄回家来再说。”
父子三人当时就想出门。
杨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倒是田农微微一笑,拦在了付大成面前。
“付大叔,我说两句,您听不听。”
“那,那老杨家且你说,我就听着。”
付大成面对田农,还是有点心里发怵的,虽说村里论他是个长辈,但眼前这位那可是县里当大官的人,他不敢没有好脾气。
田农笑着拉住付大成回去坐下,沉吟了片刻,笑道:“付大叔,您是个明白事理的。那现在提倡的自由恋爱,我就不说了。其实您也不是看不那个曹安堂,您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最多就是嫌弃曹安堂过日子没着落,家里孤苦伶仃的就一个人,你家姑娘跟了他会受苦,对不对?”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这话说我心坎里去了。”
“行,那付大叔我再说句能到你心坎里的话。我说,你家姑娘跟了旁人咋样,我不知道,但是跟着那个曹安堂,绝对不可能受苦,你信不信?”
“啊?”
别说付大成懵了,这屋里人包括杨荷在内都懵了。
田农脸的笑意更浓。
“付大叔,我说句实话。我认识曹安堂,不光认识,了解得还比你们都多。你要说他没工作,那是现在的事。可再过几天,那就不一定是现在这光景了。再有,你说他遇困难了没个帮衬的。那我也得说,曹安堂要是真遇困难了,可不光祝口村,就算是在梁堤头镇,哪怕是到了县里,都有不少人会主动帮他。掏着心窝子讲,这个曹安堂,可比我和杨荷结婚那时候的我,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呢。付大叔,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田农眯缝着眼看付大成,屋里其他人瞪大了眼睛看他。
好半天过去,付大成才艰难咽口唾沫:“真的?”
“千真万确。付大叔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一句劝,要是曹安堂再来,你可得对新女婿好点,真要是丢了这么个好姑爷,您得后悔呢。”
田农说完,便不再多言,起身朝杨荷挥挥手,道个别离开。
付大成一家子大眼瞪小眼,实在不明白田农为什么那么说,又没法不相信田农的话。人家一个县里当大官的,能为了这事,骗他们吗。
付婶子小心翼翼凑过来,推了推老伴儿的胳膊。
“他爹,现在咋办啊?”
“现在,再等等吧,等,等看看二妞啥时候回来再说。”
付大成让田农那番话整得心疑又心虚,喃喃着看向外面,实在不知道自家闺女还能不能回来,要是回来了,又该怎么去面对那个曹安堂。
……
曹县县城县委大院门口。
曹安堂停下自行车,回头看看付粟锦。
“付老师,到啦。”
付粟锦坐在后座,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好半天都没回应,直到曹安堂提高了声音再次呼喊,这姑娘才猛然抬头。
看着县委大门,她咬咬牙。
“走。”
“走?去哪?”
“去登记啊。”
“登什么记?付老师,不是说我先送你来述职的吗。”
“述职什么时候都行,登记现在就登。曹安堂你不是连介绍信都准备好了吗,你后悔了?”
“没,我没后悔。可是……”
“没有可是。我决定了,反正村里人都知道我和你住一块了,改都改不了。除非你想改。”
说着话,付粟锦跳下车,迈步往里走。
走了两步,惊觉回头。
“走啊?你,你真想改?”
“不是,我……”
“那我在里面等你。”
“你站住!”
曹安堂惊得急忙前几步,拦住付粟锦。
“付老师,你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就看你。”
“我没问题。就是你爹那边……”
“我爹怎么了,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爹?”
“不是。我是说,咱真要是登了记,你得跟我再回你家,和老人把话说清楚。不准耍性子,真的不回家。”
“你管我?”
“没错,我就是管你。”
“行,只要登了记,我就听你管。你走不走?”
“走!”
明明是奔向幸福未来的一条路,曹安堂和付粟锦两人却走出来了一种为革命不惜一切向前进的气势。
十几分钟后……
两人人手拿着一张盖了红印的小纸片,又站在县政府小楼走廊里时,看看手里的东西,再对视一眼。
“咱,咱这就算是结婚了?”
“呃,还、还差个证婚人签字,我那介绍信是牛书记写的,得找牛书记签字了才算数。”
“然后呢?”
“不知道啊。”
“你啥感觉?”
“我没……啊,我感觉好高兴啊,付老师,咱们结婚啦。”
曹安堂脸挂着古怪的笑容。
付粟锦看着他,又想笑又想生气,可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最后就是跺跺脚,嗔怪道:“你还叫我付老师?”
“哦,对,得改了。那……粟锦。”
“安堂。”
两声简单的轻声呼唤,却是在这一刻将两人无限拉近。
曹安堂看着眼前的姑娘,试探着抬抬手,犹豫了一下,直接张开手臂。
付粟锦脸红霞飘飞,却没有丝毫扭捏,环手臂抱在曹安堂的腰间。
两个人终于有了他们的第一次拥抱。
而这一抱,让他们心中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某些情感,彻底激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