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妙走了,就像是那种喝醉了酒的人,满脸通红的,完全失去了自我灵魂的样子,离开了县中学。
吴昊也要走的,只是没等出门,就被吕自强喊住。
“吴昊,你的相机借我用用。”
“嗯?”
吴昊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吕师兄,不是吧。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还能在那么个村姑身花心思?”
“呵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吕自强说着话,伸手从吴昊那里拿过来相机,嘴角勾起来的笑容……还是无法形容。
……
县大院,生产处办公室里。
曹安堂借着屋里刚点的炭火驴子烤了烤冻得有些发僵的手,转身拿起来公文包,从里面一一拿出工作文件,一张纸滑落出来,定睛一看,他不由得深深皱起来眉头。
齐妙妙的入党申请资料!
说好了,今天要去审查一下齐万万的。
可就算是齐万万的思想没有问题了,齐妙妙本身的问题就能忽略了吗。
尤其是齐妙妙的介绍人吕自强。
那家伙都不是什么思想正派的人,又怎么可能介绍来真正的革命同志?
曹安堂思绪飘飞半晌,最终还是无奈摇摇头,重新穿好棉大衣,提起来公文包就往外走。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去一趟齐万万那边的,该做的工作做好,再去跟田农说一说他的见闻。
可是,刚伸手去拉门把手,房门先一步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
县秘书齐成直接往里冲,正好和曹安堂走个对脸。
“齐秘书,你怎么来了?”
“曹安堂,你跟我来,于书记要见你。”
“咋了?”
“咋了?你问问你自己咋了!”
齐成说完,转身又走,直把曹安堂弄得一头雾水,紧忙追去急声问道:“齐秘书,到底出啥事了?”
“不是出事了,是出名了。”
“谁出名了?”
“你!”
曹安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出名了,出的什么名,还能让齐成都这么怒气冲冲的?
两人一路往楼走,到了顶楼,直奔于庆年办公室。
可站在办公室门口,齐成都要抬手敲门了,突然又转身,拉着曹安堂先去了秘书办公室。
“曹安堂,你真不知道啥事?”
“我不知道啊。”
“你!唉!你自己先看看吧,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跟于书记解释。”
一份报纸塞进曹安堂怀里,齐成转身出门,不知道哪去了。
曹安堂也没心情去管齐成,那份抓在手里,副版文章跃然入目,单单是标题就足够让他这个当事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篇文章只看个半截,曹安堂就一丁点都看不下去了,攥得那份报纸好似麻花,扭头迈步就往外走。
可人还没到门前,齐成提着个暖瓶去而复返。
“曹安堂,你哪去?”
“我去找那个吕自强!”
“你站住!找他干什么?还想打他一顿,影响力更大的报纸吗?”
“齐秘书,他这是诬蔑!”
“诬蔑?人家平白无故的为啥污蔑你?你就说,你到底有没有打人!”
“我……”
曹安堂说不出话了,如果抓着吕自强的脑袋把人摁进雪里算是打人的话,那他好像真的是打了。
瞧见他这副样子,齐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跟我来吧,有什么要解释的,你去和于书记说。”
两人再一次来到于庆年办公室的门前,曹安堂的心情已然完全不同,只等着齐成先敲门进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于庆年不带丝毫情感的话音。
“让他进来吧。”
随后就是齐成转身出来,使劲朝他使眼色。
“好好说,都解释清楚,别再惹于书记生气了。”
齐成低声嘱咐的话语隔了好长时间,好像还回荡在曹安堂的耳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于庆年面前的,始终不敢抬头,就听见哗啦啦报纸页翻动的声音。
直到某一刻,屋里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声音都没了。
曹安堂忍不住抬头,就看见于庆年在那掐着眉心闭目沉思。
“安堂同志,今早我在通讯处接到了三个电话。第一个,地区市委秘书处打来的,我的老领导问我,咱县里有没有一个姓曹的生产处长。我很高兴地说,有。然后,电话挂了。”
于庆年的语调很平淡,可他所说的话,就像是能形成完整的画面一样,将各种情景都浮现在曹安堂的脑海中。
“第二个电话是济南市王浩同志打来的,说是何正同志要问问曹安堂最近的表现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地说,曹安堂表现很好。然后,那边就回了一句,知道了。电话挂了。”
“第三个电话是省宣传打来的,我都怀疑是不是打错了。人家那边张嘴就问,咱们这的生产工作是怎么做的。我愣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人家让我看看今天的报纸,就把电话挂了。我回来就开始翻报纸,翻了一个小时,认认真真领会报纸传递的精神思想,直到齐成把这份给我拿来。”
于庆年晃了晃手中的报纸页。
“我高兴啊,我在这工作了整整六年,头一次在报纸看见咱县城的消息。结果呢,就是报道的这种消息!”
最后一句话,于庆年的语气变得无比低沉,伸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看了看里面放着的一盒烟,又猛的把抽屉推关,端起来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凉茶水,随后长长出口气。
“你说吧,从头到尾给我解释解释,任何细节都不能落下。”
自始至终,于庆年好像都没有说过一句批评曹安堂的话,可这比直接怒骂着去批评他,更让他感觉心情压抑。
曹安堂宁可于庆年能像当年当兵时的耿连长那样,不管大事小事,不管谁对谁错,先骂一通自己的兵,甚至直接拳打脚踢打一顿,那也比感受这种平静下的压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