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工作需要的时间不多,反倒是安抚付粟锦,消耗了曹安堂太多的时间。
当付粟锦知道,就是因为她对一部照相机产生了点兴趣,最终却弄得爱人连工作都被暂停,急得只想冲去县大会会场当众解释所有事情。
曹安堂好说歹说,最后可算是将付粟锦安稳下来。
“粟锦,算了吧,有些事情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谁也挡不住的。你不是说,我们一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挺好的吗。现在我不用班,你也不用去进修班,正好可以一起在家照顾砖生。”
“可安堂你不是说这辈子不过安稳日子吗?”
“呃,粟锦,其实那个故事,我还没跟你讲完呢。”
“安堂你这时候还讲什么故事啊。”
“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
曹安堂拉着付粟锦的手,抬眼看向窗外阴郁的天空。
那是1945年夏。
接受了半年严格训练的少年,终于随队伍了前线。
原以为失去亲人的伤痛和对侵略者的仇恨,足以让他忘记恐惧,可等到了子弹横飞、鲜血遍地的战场,他吓得抱住脑袋,整个人缩进战壕里,竟然试图用嘶吼去驱赶萦绕在身边的枪声炮声喊杀声。
直到一次强攻短暂停歇,战线向前推进了数百米,他嗓子都喊哑了,才被当初选他进队伍的人一脚踹翻。
“孬种,滚蛋!”
没有过多的话语,也没有人多看少年一眼。
整支队伍继续向前推进,留给少年的,只有尸横遍野。
他吓坏了。
一股莫名而来的苦水在喉咙处翻腾,手脚并用爬出战壕,连滚带爬地往前追。
他不敢留在这,更不敢一个人脱离队伍。
横向连片的战场,负责后方清扫的众多殿后收尾战士,看着惊慌的少年跑几步被绊倒,嘶哑嗓子尖叫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跑,没几步又被绊倒。
有人摇头叹息,有人肆意嘲笑。
少年就这么一路向前跑,都不知道多少次绊倒在尸体纵横、鲜血染红的土地时,一声呼喊突然传进他的耳中。
“闪开!”
少年不知道这话是谁喊的,更不知道是冲谁喊的。
他只知道那声喊话传过来的同时,前方几步之外的地方,一个浑身染血的黄皮鬼摇摇晃晃起身,面目狰狞地举起刺刀冲他心口处狠狠刺过来。
他眼看着沾满鲜血和泥土的刺刀将要夺走他的生命,却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直到一个身影猛然冲过来,直接撞开那个黄皮鬼,随后,两人就在少年的眼前扭打起来。
带血的刺刀刀刃摔在他的手边,救了他的人死死压着那个黄皮鬼,厉声呼喊:“帮忙!”
少年当时腿是软的、手是软的,浑身都发软,但只有眼睛没软,心没软。
眼看着那个黄皮鬼一个翻身将战友压下去的时候,所有伤痛、所有仇恨以及这半年来严格训练所受的苦楚汇聚在一起,成了一种特殊的勇气,带动着他一把抓起来手边的刀刃,飞扑过去,抱住那个黄皮鬼在地翻滚好几圈,闭着眼睛胡乱往前刺。
他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刀,又是刺在了什么地方,甚至连刀刃在他手心处划割出来深深的伤口都没感觉到疼,总之就是机械地去重复同一个动作。
直到感觉有人抓着他的后脖领子直接把他从地提起来,让他直刺的动作终于落空,才浑身脱力一样扔掉了刺刀,瘫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把他拽起来的人也是刚刚救了他的人,在这一刻却是有些崩溃地看着他。
“敌人也是人,能给个痛快,就别去折磨。”
随着这句话,那人捡起来那把刺刀,迈步过去,一刀了结了那个承受了少年无数刀却没一处致命伤的黄皮鬼的性命。
然后,少年是被拖着送去了前方战线。
重新站在队伍当中,浑身染血的他,惊煞众人。
“有胆子动手,就不算孬种。”
这是少年听到的第一句夸奖话。
可不等他回味过来,就被问到一个相当直观的问题和一个相当怪异的问题。
“怕不怕死?”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