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识不清楚情感的一声喊话,弄得院里人愣了一下。
曹安堂惊愕地扭头看向院门处。
“胡大哥?”
“你以为谁呢。开门开门!”
这一次终于听清楚了,那正是胡爱国拿这里当自家的那种一点都不客气的语气。
曹安堂赶紧把砖生交给付粟锦,快步过去拉开院门,就看到两个熟悉的微笑面孔出现在门外,让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大哥,田农同志,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胡爱国和田农的到来,让付粟锦也很是惊讶。
正好赶到个饭点,两人还是带了酒和肉来的,即便什么都没说,付粟锦还是速度安顿好了砖生,朝那两位打声招呼,钻进了厨屋里。
堂屋内,曹安堂紧忙收拾出来个坐的地方。
胡爱国脱掉棉外套,大大咧咧往烤火炉前一坐,顺手掏出来一把小糖块逗弄小砖生。
“曹安堂,你小子行啊,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过着,隔八丈远都能听见你那傻笑。这天天的,有啥高兴事,跟你哥我也说说。”
“嘿嘿。”
不怪胡爱国这么说,这会儿的曹安堂就只会傻笑了。
另一边田农站在堂屋中间,顺手接过曹安堂递来的热水缸子,接着热乎劲暖暖手,罕见地顺着胡爱国的话,也开了句玩笑。
“老胡你自己都说了,安堂同志现在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好事,那肯定也是添人的好事啊。”
顺带嘴的一句玩笑而已,偏就那么巧的,给猜中了,你这让曹安堂怎么说。
“嘿,田农同志一语中的。是要添人了。”
“啊?”
俩大老爷们惊得跟俩孩子似的。
胡爱国哈哈大笑:“好!看这样我们也是来巧了,该给你庆祝一下。来,摆!”
杏花村的老汾酒、成武县的烧牛肉、自家腌的萝卜干、热腾腾的煮红薯,再配付粟锦紧忙炒出来的两个小菜,一张小方桌也算是摆了个满满当当。
女人和孩子进了里屋。
三个大男人在这推杯换盏。
热闹是热闹,可这热闹的场面之下又隐藏着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安堂总算是逮住个机会,趁着倒酒的功夫,笑呵呵一句询问:“胡大哥,老田同志,你们今天咋有时间来我这了?今个儿县里不得开年底总结大会吗?这么快就开完了?”
这话一出,胡爱国发红的脸膛更红,田农泛白的面颊更白。
小小的堂屋没了任何声音。
直等到曹安堂倒满了酒,缓缓坐回去的时候,田农才闷声一句:“不开了。”
“嗯?不能吧。县里连年终总结大会都不开了?”
曹安堂惊声疑问。
胡爱国猛的一拍桌子。
“开,谁说县里不开了。是我们不开了!”
“啥意思?”
“跟你曹安堂一样,以后县里有啥会,我们都不用开了。就这意思!”
胡爱国端起来酒碗仰头一口喝干。
田农手指勾动碗沿,歪头笑了笑:“是。县里开啥会,都和我们没关系啦。”
“出啥事了?”
曹安堂急了,猛然起身,一把按住田农的胳膊。
“老田同志,你们也被暂停工作了?”
“不是暂停,是处分。”
“处分?”
曹安堂怎么也想不到,田农和胡爱国今天来,实际是给他送处分通知的。
当然,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处分,这两位也没脸过来,但现在三个人也算是难兄难弟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曹安堂被暂停工作之后的一周时间里,县大院严格贯彻执行级政策指示,重点安排县内所有优秀知识分子进入机关工作队伍。虽然一部分主要岗位的人员安排,需要召开会议集体进行表决。可还有一些基层工作岗位的安排,需要田农带队去落实,无形中增大了田农的工作量。
更重要的是,田农对待工作的态度相当坚定,按照深入调查、严格审查、民主评议、集体表决的程序来安排相应工作。
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严重拖慢了非党内人士进入机关工作的速度。
任何人都可以等,唯独吕自强不能等。
吕自强几次对田农这种拖慢工作进程的方式提出质疑,都被无视之后,以党内外联络员的身份提出申请召开小组班子会议,要求针对田农的懈怠工作态度展开集体批评。
然后,批评会开了。
再然后,田农交接了自身工作,回家反省。
也是田农回家反省之后的一周时间里,各县镇机关的工作队伍迅速扩大起来。
级对党内和非党内人士在机关内的人员比例,进行了明确规定,但这么个小县城能有多少真正的优秀知识分子和先进民主人士?
能有五十个符合这类条件的人,那都是顶破天了。
而全县从到下延伸到所有的自然村,在册的工作同志总人数已经超过五百。
吕自强打着必须尽快完成“人员比例要达到20%-25%”级指示的旗号,强行扩大县内对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的界定标准,吸纳了越来越多原本没资格而且存在历史问题的人进入到革命工作队伍当中。
其中就有类似于当初梁堤头镇镇小学校长王光宗,以及原百花齐货栈老板齐万万那样的人。
工作队伍扩大,由此引来的纪检工作负担加重。
有些人本身就不是思想坚定的革命工作者,甚至还有部分人都是当年各项工作当中,站在人民群众对立面,受到过批评教育改造的。
这样的人混进革命队伍当中来,可想而知会带来一些什么样的歪风邪气。
胡爱国带队进行处理,不可避免地再与吕自强产生了直接冲突。
然后又是吕自强提出申请,召开全体会议,针对胡爱国肆意打击民主人士、破坏统一战线的严重错误,进行批判。
再然后,胡爱国也交接了自身工作,回家看孩子去了。
短短半个月时间,几位县主要部门负责人,接连被暂停工作,使得其他同志越发看不懂眼前的局势。
“常动胆子小,不敢和那些人当面锣对面鼓的争论,开会也不发言了。常开会现在都害怕开会,整天就跟着冯刚老教授,商量些县中小学教育改革的问题,其他事情根本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