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想起了铁猛,在我被应松堵在客栈,获他相救之时,他曾自称老夫,一声老夫,让我顿感英雄迟暮的无奈,这时店主人一声老头子,我却听出无限悲凉。铁猛一生,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用最快的刀,杀最恨的人,使最多的银子,找最美的女人,一生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这个店家一生蜗居,日头升起之前,摘下门板,月影垂地之时,插上门板,喝着浑浊的劣酒,就着变质的腌菜,或许穷其一生,都不曾出得镇子一步。好笑的是,到头来无非一个自称老夫,一个自称老头子,如此而已。
岁月如水,悄然流淌。这日,我盥洗已毕,对镜修了胡子,起身推开旧窗,只见满街风雪,北风吹得正急,刺骨寒意,迎面袭来,直侵得通体冰凉,我忽觉无比的清爽,离开的念头,涌上了心头,下得楼去,辞了店家,一脚踏出门外,冲进漫天风雪之中,踏上了江湖之路。
我径直往那传说中的赵国的王城,那大名鼎鼎的邯郸行去。那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城中有一条繁华喧嚣的长街,长街上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酒楼的名字叫做“天香阁”。我身上不知不觉间,背负了些东西,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这些东西是什么?承诺,信义,担当……或许还有别的。
这段日子,无名老人、苏小蝶、慕秋水、希儿的影子,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对老人有过承诺,对苏小蝶有过承诺,对希儿有过承诺。唯独对慕秋水没有过任何承诺,但是我若要兑现对苏小蝶的承诺,却须着落在慕秋水身上,只有她才知道苏小蝶的下落。
我也知道,这话虽说属实,却也非全因。这里头还有些难言之隐,连我自己都不敢多想的隐秘的念头。慕秋水突然离开之后,我一直怅然若失,一切都索然无味,我常常想起她,想她的次数,一日一日递增。我知道我们朝夕相处,为时不短,我已然日久生情。我也曾这样想起过苏小蝶,只是不如这般强烈,也没有这般频繁,许是因为我与慕秋水相处得更加久些。
这两个女子都是人间绝色,而且都爱笑,一个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处处透着亲切,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一个笑起来恍若雾里看花,仿佛伸手一捉,便能捉住她,但真的伸出手时,她早已不知去向。两个人一样的身世,皆为昔日的将军后人;两个人一样的姿色,很难分出谁更好看些;论武功,慕秋水高出苏小蝶数倍,但我却会不由自主地去心疼慕秋水。武功再强,终归是个弱女子,遭这泼天大祸,原本众星拱月的她,此时身边再无一个亲近之人,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无法承受如此之重。
我每每想到,她孤伶伶一人,或独上小楼,在清冷的月光里,顾影自怜,或俏立桥畔,在凄凉的夜风中,望水兴叹,心中都会刺痛不已,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的身边。我有时也会有这样的念头:“你傻不傻?别一厢情愿啦!你担心她的时候,你知道她在想着谁?她的眼里是否有你?”这种念头升起的时候,我总安慰自己:“她的眼里有没有你,是她的事,你喜不喜欢她,是你的事,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能为她做些事情,已经很开心了,除此之外,还想怎样?”
一路上我不停胡思乱想,思绪纷乱时,甚至会忘了冷,忘了饿。这日傍晚时分,我一抬头间,远远望见一座巍峨壮观的城门,在漫天风雪中若隐若现。
“邯郸城,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