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走出这房间时,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我想起养父是径直走到最远端的角落,拾起了这雕像,就像他早就知道这雕像在这儿。可他一路上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绝不可能早就来过。是我多虑了吗?
一路回到无水村,我们走出密道,就听见门外有人吵嚷,奥奇德命我快速将密门堵上,确保看不出痕迹。我们走向出口,见纽特、梅泽二人组正挡住了大门,将村民阻拦在外。
纽特大喊:“我说了!是爵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梅泽说:“天色已晚,你们为何还不去睡觉?”
我对养父说:“是蘑菇协会的。”
养父神色气恼,说:“这群闹事添乱的混蛋。”
蘑菇协会是村子里的一个教会,认为我们该崇拜蘑菇神灵,感谢它让我们存活至今。通常,奥奇德允许他们在培养室里举行仪式,毕竟他们会辛勤地劳作,“供奉”他们的“蘑菇神”。可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们为何到来?
协会的主教是碎嘴老头,他说:“我做了个梦,梦见蘑菇神要求我快来侍奉,你快让开,让我看看你们是否在亵渎神祗?”
奥奇德走上前,他说:“真是目无法纪,碎嘴先生,你别太过分了!别忘了我是这里的首领。”
碎嘴老头被奥奇德威严所慑,不由气馁,但仍说:“让我看看农田吧!求求你了。”
奥奇德说:“那就快点,我给你五分钟。”
协会的人一拥而入,他们一块一块农田检查,终于发现了那块萎靡不振的田地。他们心疼地大叫起来,可事已至此,并无办法,他们将节省出的饭菜汤汁倒入地里,郑重祈祷一番,这才撤走。
碎嘴先生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当他看见那被我们已经回复原样的密门门板处时,脸色剧变,然而,奥奇德下了逐客令,他们只能怏怏撤走。
我对养父说:“父亲,我先退下了,您千万保重。”
奥奇德说:“我对你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无论怎样,此事已成定局。”
我心知达莉的脾气,她最是叛逆大胆,奥奇德越是逼迫她做她不愿之事,她一定会更加....不愿。我不想事情闹到那样的地步,可我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在回屋的路上,遇见了奥莱婶婶,她大约四十五岁年纪,是村子里的医生,和养父很亲密,他们之间的关系人人都知道,可他们并未结婚。
我朝她鞠了一躬,表达问候,奥莱说:“奥奇德和你说过他的想法了吗?”
我苦笑道:“是啊,我却不知他为何如此坚持。我的才德实不足以服众。”
奥莱压低声音,说:“奥奇德他病得很重,似乎....似乎是绝症,是他的...腹部。”
刹那间,我脑子如同被锤子重重敲打了一下,令我晕眩而剧痛。我说:“不可能!”
奥莱哀声说:“是真的,但他不许我告诉任何人。所以他才会急着提拔你,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说:“还有多久?”
奥莱止不住颤抖,她说:“我不知道,也许还有两年,也许几个月,我没有仪器,无法诊断。”
没有人比养父更爱护这个村子,没有人比他更关心村子的未来。他是我见过最无畏的战士,如果说他面临死亡时现出了些许软弱,那也是因为他对这村子不舍的缘故。
我霎时明白他为何要送走弥尔塞,因为弥尔塞是个怀旧而善良的人,对我宛如亲兄弟一样。即使他在剑盾会中,也会为村子着想,也会支持我的决策。当他在剑盾会登上高位,就能成为无水村的强援。
我也明白养父为何会动怒,因为我的拒绝辜负了他的苦心。他想趁自己还有时间,尽快扶持我上台,建立权威,稳住局势,与弥尔塞一内一外,让村子继续安全地维持下去。
为了养父的愿望,我不能一走了之,因为我不能忘恩负义。为了我的故乡,我成长的小小地方,我必须抛弃自己的梦想,留在这里,守卫养父的遗产,不惜任何手段。
奥莱拥抱了我,我感受到了她的心碎。我告诉她养父会没事的,他就像剑盾会的铠甲那样坚不可摧。奥莱虽在哭泣,可仍露出了笑容,她说:“让他颐养天年吧。”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房门口,我也想大哭一场,可意识到自己从此以后也许再也不能哭了。
我注意到达莉躲在远方墙角看着我,当我朝那边看时,她迅速缩回了脑袋。
我对她唯有怜悯,没有爱意,我曾经想利用她往上爬,可现在却为自己的念头而羞愧。
怜悯已经足够了,我会娶她的,哪怕她为此恨我也没关系,我会像她父亲那样保护她。
我走入屋中,第一眼就看见鱼缸中的异样。
那条红色的鱼——“勇”——死了,只剩下完整的鱼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