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军侯的思量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李恪轻笑,又是一揖,“天爷定下四时冷暖,你我受着便是,若是逆天而行,受了风寒又岂有怨天之理?”
“你是说军中宿疾便是冬日之寒?”
“小子可什么都没说。天寒便是天寒,熬之苦也,却不得不熬,军侯以为然否?”
年轻军侯深吸一口大气,振声说道:“我乃夏阳司马欣,暂居句注塞军侯之职。小子,可敢留下姓名!”
“楼烦县苦酒户人李恪,拜见司马军侯。”
句注塞的关城很更准确地说,是位于楼烦道的这部分关城很小。
因为句注山一十条谷道,上有长城跨山相连,下有雄关截道封堵,东西跨度百十里长。这里头十处被城墙包裹起来的狭长场地,都应当视为同一座关城,而高居山顶的句注塞,就是它的核心所在。
李恪没见过其他十七处关城,只说楼烦道这一处,长约里许,最宽处不足六十步,其中大多只有三四十步跨度,忽括忽收,其形其状堪比羊肠。
羊肠之中,有一条十几步宽的兵道笔直向前,两旁房舍林立,错落无序。
大概是考虑到战争之时调兵的问题,这里的房子不设院墙。又或是出于防火考虑,满城之中,最多见的是水缸,最少见的是树木,屋舍少见木料外露,也搭不出重峰叠嶂的华美造型,一个个看上去就像是方方正正的土疙瘩,抠出门窗,便是居所。
李恪注意到这里的屋舍前大多竖着细长的旗杆,杆上方旗摇曳,酒舍、食舍、客舍之类,一应俱全,就连博舍和妓寮都敢明目张胆地开门迎客。
问题是关城里的活人不多啊
李恪揉了揉眼睛,一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这才去向癃展求解:“展叔,城关之中少有行人,这么多商肆馆舍该拿什么来养活自己?”
癃展脸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施施然说道:“公子莫非忘了,句注塞上常年驻着万余兵马,平日里光是休沐轮替者便有数百之众,此处不过十余间馆舍,何愁寻不见主顾?”
李恪恍然大悟:“展叔,您看现在时近日失,出了这道关城,再有人烟估计得等到后腰里,不若我等今夜就在此处安顿,明日起行,直趋军市?”
“奴全凭公子安排。”
癃展没有意见,旦和小穗儿肯定也不会有意见。一行四人寻处客舍,迈步入门。
舍人是个年五六十的花发老者,佝偻着背,杵在深柜之后发呆。
小穗儿当仁不让上前对接。
“老丈,天色已晚,舍中可有空处让我等安顿一晚?”
老者顿时精神起来,挺起腰上下打量众人:“可有验、传?”
“若无验传,我等如何入关?”
老者抬手指了指屋顶,随口说道:“亦可翻山。”
小穗儿无言以对,只能问李恪取了验传,递送给老者校验。
那老者眯着眼一简简地看:“上造一人,士伍一人,小子一人,隶又一人,你等是打算分居,亦或同居?”
这一问涉及到大秦的阶级待遇。虽说没有明文规定,但一般来说,如李恪这般的低爵在客舍可以睡通铺,食酱饭,小穗儿和旦则是打地铺,不管饭,癃展只是隶臣,正常情况下得在屋檐下头过夜,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李恪当然不可能让癃展在客舍外风餐露宿,满脸带笑迈步向前,一挥手,便是十枚半两排开在柜面上:“老丈,我等自苦酒里而来,一日行了百余里,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老者眼中精光一现,轻声问道:“此为居资?”
“居资不是明日方结么?”
老者当即眉开眼笑,高声唱道:“贵客四人,精舍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