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工善掘渠乃因水工所学,皆在地理水文,可因势利导,断流引泾。你等所学一身本领,可知当如何断流,如何分水,如何筑堤?又可知各地水脉有何差别,地理之事异同何在?”
“此事先生自然会说”
“然先生让我来说!”史禄一声大喝,瘦小的身躯在众人眼中好似膨胀起来,“先生少有大才,胸中锦绣,每日所思者何其广也,莫非连各行小道也要他费心记挂?他是否还要教陶匠烧陶,木匠析木,铸匠打铁,画工融墨?”
众人尽皆默然。
李恪尴尬地站在一边,心里暗想,史禄能从监渠小吏的位置傍上国尉屠睢的高枝,不会是靠了一身拍马屁的奇功吧?
“治水由西而东,途径雁门、代郡、上党、渔阳,汇于毞b、沽水,绵延千里,水势浩大。而与我等有关者,唯有眼前一段上游水脉,长四十七里,自西南行向东北。”
须弥居中只有史禄一人的声音,他站在牍板下,手提教鞭,随着讲述将枝头点在牍上,轻轻划出一条曲折的线。
“治水测绘未定,其深至今不好估量,但水道已定,我等制粗坯时,当遵先生之命,以丈为寸,先且将河道预留,待数据齐备再行雕琢。”
他轻轻敲了敲牍板,回身扫视堂下众人:“你等可知,沙盘粗坯当如何选材?”
“自然是以泥沙制!”铸匠子冲大大咧咧抢答。
“以泥沙制坯,则水道通水,沙盘垮塌,是如此吗?”
铸匠子冲被怼了一脸,赶忙闭嘴。
史禄将教鞭一收,拄地站立:“先生制沙盘乃为还原地势水文,故我等制沙盘,亦要如山野分布,善用土石。”
他吸了口气,回身,扬鞭点在苦酒里的图形上。
“苦酒里以版筑之法成里,用料黄土,然土质坚实,宜以胶掺,此法是先生所说,似是往日用过?”
人群中的泰轻轻点头:“我知晓先生之意。”
史禄向着泰轻施一礼,又将教鞭移到田野:“土者,养育万物,苦酒里外原野宽广,以黄土为主,北厚实,而南浅薄,此皆因恒山之故。”
有人问道:“治水以北皆黄土覆地,你如何知道土之厚薄?莫非掘土看过?”
“这便要提到治水了。”史禄朗声回答道,“治水四十七里,依山势而行,最宽处三丈三七,最窄处一丈四九,共计弯折二十六处,最大弯折角度为七十二度,正在山坳之内,田亩之畔。”
“为何区区四十余里治水会有如此多的弯折?水量不沛,水势却急?”史禄抛出一个个问题,直到确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这才施施然自问自答,“皆是水道之故。”
“水道有何故?”
“我这几日行遍治水两岸,以肉眼查探土石,发现治水非是依山成势,而是直接从恒山上冲出水道,切山成势!”
人群中或茫然,或惊呼,不一而足。
李恪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觉得这堂课,真是越来越有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