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行为太反常了。
反常到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凡事反常即为妖。
难道他是嫌命长?
朱棣的无礼举动,惹得群臣极为愤怒,他们多次上奏就地斩杀朱棣,谁知建文帝竟然不敢动他!
建文帝也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早己过了天真无邪的年龄,而且削藩之事己起,他和燕王之间的矛盾爆发只是早晚的事,如今一道圣旨便可以取朱棣性命,却为何偏偏不敢动他?
不得不说,道衍大师,真乃当今第一高人也!甚至他的绝顶智慧压根就不在当年的帝师刘伯温之下!
新皇登基,你要是敢不去,则授人以柄。不朝拜皇帝,这个罪名可没人能当的起。
但如果去了,九死一生!
事到如今,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险局,也只能以奇招破解了。
正所谓非常之人,于非常之时,敢于行非常之事,方可立非常之功!
道衍把平常派出潜伏京师的暗哨发回来的情报逐一分析,认为这事必须得在建文帝和那三位重臣身上下手,这位老谋深算的谋士精准算透了人性。
如果是魏武帝曹操、唐太宗李世民这种雄杰之主,在他面前越温顺越好,这才是保命之道。
但在建文帝这种年纪轻轻,阅历不深之君,以及那三位虽然才具甚高但毫无打仗经验的重臣面前,如果燕王表现的像条狗一样畏畏缩缩,则建文帝君臣必欺之以死!
而强横霸道到极致,反而可以用这个谁也想不到的奇招打的他们晕头转向,不知燕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从而做出错误判断。
这三个书生,本质上有着欺软怕硬的一面。
你服软,他捏你的时候,毫不犹豫。
你强硬到底,他反而怕你有后招。生怕一个不慎,中你奸计。书生做事,就是这般患得患失,这是这个群体的通病。
燕王是个极聪明的主儿,对道衍大师的奇智已经不止领教过一次了,当即依计行事。
事情果然被道衍言中。
建文帝和三位重臣本能的被燕王这股狂傲气势给震住了。
户部侍郎卓敬多次上书,要求立斩朱棣,建文帝为了给自己找回点面子,竟然说:“燕王乃朕之至亲也,不可如此。”
卓敬简直要被他气的吐血,竟然在皇帝面前大叫道:“杨坚、杨广不为父子乎?杨广弑父之时,宁顾亲情耶?”
道衍这步棋,又算对了。
建文帝手下的人纵然有人能做出正确判断,只要那三个书生不点头,建文帝自然也不会同意。
他是皇帝,他有决定权。只要他心中己做出误判,再正确的意见也不会被他采纳。
果然,建文帝还是拒绝了卓敬的建议。
那三位自以为天下无敌的重臣,从始至终都没反应过来,就这样任由燕王回去了。
燕王离开帝都的时候,后背上的汗都已经湿透了。
陈义枫艰难求生,燕王又何尝不是艰难求生?
帝都。
城北一家茶铺子,门口有几个小童在玩耍。
有个说书人在茶铺子里说书,很多人边喝茶边听书。
今之说书者几希,然而古时娱乐活动稀缺,说书先生非常多。光凭一张嘴,把书中的故事绘声绘色的讲出来,便是养家糊口的勾当。
只听那说书先生一拍醒木,说道:“看官!我朝太祖高皇帝雄才大略,乃真龙天子也!他老人家大败枭雄陈友谅、张士诚,击降方国珍,又率大军殄灭暴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天下无人能与之争锋。太祖年号洪武,定金陵为都。自那时起,我大明国泰民安,垂统万邦!正所谓,太祖皇帝坐金陵,风调雨顺!”
“好!”底下那群听众听的津津有味,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门口那几个小童也听的上了瘾,他们在市井长大,比乡下的孩子早熟,多少知道些人情世故。他们知道自己没钱打赏,不敢去大门口听书,怕被人看见,会惹人嫌。于是偷偷俯身躲在窗檐下,聚精会神的听着。
说书人说的热情洋溢,继续往下讲:“列位看官都知道,咱们这金陵城,如今更名南京。这巍峨城墙乃是天下第一高,又是天下第一厚,是由大富商沈万三出巨资,以糯米混合花岗岩建造的。太祖皇帝曾万分得意的指着南京城墙对大明第一谋士,帝王师刘伯温说:‘先生你看看,我这帝都城固若金汤,天底下,任何外敌都打不进来!’刘伯温一皱眉,思虑再三,道:‘是啊陛下,恐怕只有燕子才能飞进来!’太祖皇帝听了这话……”
说书人正说到兴头上,各位听众也正听的入港,突然外面走过去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这人穿的邋遢之极,蓬头垢面的,走起路来摇头晃脑,也不知是嫉妒说书先生讲的好,还是无心之语,竟然接着说书先生的话茬,大声唱起了歌:
“……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外面偷着听书的那几个小孩儿听了这歌,觉得有趣,自发的排成一队,跟在他身后唱了起来。
“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走过路过,休叫空过,跑江湖卖艺不容易,求各位爷打个赏,说书人混口饭吃。多谢,多谢。”说书人说完了这节书,拿着托盘,作着四方揖求赏。
怎奈外面那几个小孩儿唱的太起劲,听书的顾客中也有带小孩儿的。他们的小孩儿争先追着外面的小孩儿,模仿着他们的样子唱起了这首歌谣,越唱越觉得好玩,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小孩儿一跑,大人自然得紧追其后,生怕跑丢了。
如此一来,听众顿作鸟兽散,说书人口干舌燥累了半天,也没能讨到几枚赏钱。
而那首歌谣,传唱的益发广了:
“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