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软化,蠕动,变成了无数条黑白斑纹的蛇,纷纷从黑乎乎的窟窿里争先恐后地游出来,涌向池潜站立的地方。
远处,万丈高山的轮廓开始起伏扭动,那是层层叠叠的蛇在翻滚。
永远阴云密布的天空开始下雨,池潜仰头,尚在半空中的雨忽如落入水池的墨滴,层层晕开扭曲的黑色波纹,不,那些不是波纹,全都是游动的蛇!
池潜似乎听见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声,那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警惧,来自于沉积万年的危险直觉,是无法凭理智克制的,就像无法克制应激神经反应。
周围景象虽然恐怖至极,只要意识不失,身前三尺之内,就没有任何精神攻击能够真正伤害到自己!池潜对他的判断非常有信心。
果然,最先冲到身前的那些蛇忽然间就化作了黑烟,天上落下的无数飞蛇也重新变成墨烟,很快,整个世界烟雾弥漫。
池潜动了,一步步向前,如同一把犀利的刀,割开重重黑幕。
烟雾幻化成各种各样狰狞可怖的形状,每一个都栩栩如生,细节臻至毫末:幽幽闪光的,那是夜行动物的眼睛,也许是豹、是狼、是虎;冷厉森寒的,是致命的锋刃,也许是刀、是箭、是斧;尖锐犀利的,是形形色色的爪牙,也许是啮齿、是钩爪、是毒刺;闪耀灼目的,是自然的胁迫,也许是山火、是雷电、是熔岩……
池潜视若无物,一路向前,尽管闯入视线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引起他内心的惊恐。
要找的不是这些,这些意识是人类的共识,是集体无意识产生的沃土,但不是焦泰熙独有的人生痕迹。
他走得不快,但是因为周围幻生幻灭的影像实在太多,一段不长的路途,仿佛就已历遍修罗地狱。
我将要找到的,必将来找我。
意识世界马上作出回应,烟雾顿收,一扇刷着墨绿油漆的大门出现在黑暗中。
池潜松了一口气,那些该死的恐怖影像终于不再压迫神经,他在门前定了定神,默数耳边滴答滴答的声音,数了30秒后,抬手轻轻敲门。
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六七岁大的样子,那双眼睛却不是孩童的,阴郁敏感。
池潜认识这眼睛,那是焦泰熙的。
“都……都死了吗?不给老子开……开门?”一个含糊不清的男人声音忽然从池潜身后响起。
池潜回头,看见一个穿西服,领口纽扣松开两颗,领带歪歪斜斜挂在脖子下的男人,满身酒气,一把推开门,踉踉跄跄地穿过池潜的身体,走进了屋里。
小男孩躲闪不及,被推开的门迎面撞在脸上,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人呢!死了吗?看……看不见老子回家吗?”男人歪歪斜斜地向客厅沙发走去,一边走一边扯着身上的西服。
小男孩从地上坐起来,咧了咧嘴,却没有哭出声,怕引起男人的注意,瑟缩着爬向门后。
“哎呀,怎么又喝醉了!瞧你这个德行!”一个高瘦的女人从厨房急步走出来,一边将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拭,一边嘴里抱怨着。
她走向茶几,取了玻璃杯和蜂蜜,在饮水机前接水泡好后端到沙发那里递给男人。
男人喘着粗气,翻眼看了女人一眼,冷笑,“喝……喝酒怎么了?老……老子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