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品评争论下,三篇文章被送入内馆。
午后,众士子及民间名家皆至百贤馆等待云相的评价,百贤馆里里外外被挤得水泄不通,唯有楼上几个雅间早已被人包下,只一些护卫侍立,用竹帘挡住了那些高贵的“看客。”
云相,名庚,字辰曜,寒门出生,十五岁步入仕途,从官府小吏做起,因才华横溢得遇上官赏识举荐,自此官运亨通。为官不畏强权,直言进谏,得先帝厚爱,多年的皇权斗争中不受任何一家招揽,自成一派,得今圣倚重,两朝老臣,不仅自身劳苦功高,更为朝廷举荐不少人才,大晋官员中有不少是他的门生,故有坊间传言:得云相一言,如得朝堂之钥。云相的一句品评,足以定下一人的一生。
馆内主位上年近耳顺之年的大人落坐,发鬓已经花白,玉冠束发,虽已上了年纪,却仍旧精神奕奕,眉宇间还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俊朗的,宽袖大袍,蜀锦制成,一派文人风骨。
云相示意今日品评开始。
“第一篇,出自是高禾高公子。”一个中年男子唱道,拿过一篇文章开始念:“夫两国之间,如邻而居,自当如邻而交。虽北燕常年滋扰边境,然邻里之间,需和睦相处。北燕者,国重武而少教化,则有此举,我天朝上邦,何须与蛮人相较,不如施财帛,以换邻里修睦……”
“够了,”云相打断那文章继续唱念,“高禾何在,出来答话。”
人群中一个二十几的男子站出,眉目平平,下巴蓄着胡须,低眉顺目,揖手道,“高禾见过丞相大人。”
这高禾乃是宁王的人,混迹百贤馆多日并无多少声名,文章也没有多少出彩之处,今日的文章却获得了极高的呼声,看来这宁王是出了不少力。
晋燕之争上,宁王主和已是人尽皆知,让高禾在士林中散布主和的言论,并提高他的声望,确实能为主和派拉来一些新秀的支持,但坏就坏在呼声过高,这文章都送到了云相的眼前。
百贤馆二楼的廊上,除了些雅间放下竹帘遮挡的贵人们,也不乏来凑热闹又不愿在下头挤的贵公子,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唯有一人显得特别,这位公子衣着不俗,穿着一件白色水波暗纹锦袍,腰间绑着一根天蓝色蟠离纹角带,外罩一件月白色大袖绸衫,衣服宽大掩去了与男子相比较瘦小的身量,淡蓝色银饰发带拢起部分头发,银质面具掩去了一半的面容,面具下的双眼透着沉着镇定,亦让人觉得难以琢磨,一手执扇,一手搭在围栏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审视着楼下的人,他独独在廊边站着,未见他与谁有过交谈。
“老夫问你,燕军已在我归雁关外徘徊,你又如何修这邻里之睦?”云相声音略微沙哑。
“禀丞相,小子以为,此次燕人在晋燕边界游走,只是单纯随燕皇游猎,并无其他用意,何况,我大晋北境边关之地贫瘠,有时连赋税都收不上,若那燕人愿意,我大晋完全可做个顺水人情,将部分土地划于燕国,燕人欢喜,大晋也少了负累,于双方而言皆是有利无害之举,更时两国如邻里般和睦。”高禾每说一句,云相按在桌案上的手就扣紧一分。
高禾心想此次他的文章呼声极高,只需他好好表现,云相自会高看他一眼,就算云相并非主和一派,但看在他家宁王的份上也不敢轻易拂了自己的文章,这么想来,这高禾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良好的修养让云相按压住自己的盛怒,忍着怒意斥责道:“燕军犯境,尔不思守土卫国,却提什么邻里之睦,划土求和,简直窝囊!”
万没想到云相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于他,高禾连忙辩解道:“云相,划贫瘠之地换我大晋平安,两国邦交,此乃利国利民的上上之策啊!”
“利国利民?尔还真能言之于口!”云相怒骂道:“你口中随时可以舍弃的贫瘠之地是我大晋将士流血牺牲无数所护,我大晋之土,哪怕尺寸毫厘,亦不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