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甲胄里时伯劳便后悔没有将遗嘱交出去,结果最后这个愿望居然还是实现了。
“你觉得你会死吗?”
“难道我不会死吗?”
沉默了很久,蓝翡翠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又欠了一个人情。”
伯劳笑了笑,“连死人的人情都不放过吗?”
这不是个有趣的笑话,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妖魔们们抓挠着车厢,虽然是加固强化过的,但显然无法长久的抵挡下去,再加上那诡异的侵蚀,两人迟早会死掉,又或者成为妖魔的一员。
“说不定最后是你活下来呢,伯劳。”
蓝翡翠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说道。
“早知道,我也写个遗嘱好了,这职业还真是高风险。”
她也笑了笑,早知道这样,不如去监狱了,以蓝翡翠的狠劲,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混成大姐头。
“伯劳,其实我最开始还是撒谎了。”
蓝翡翠又一次的说道,这让伯劳提起了几分精神。
“你是指什么?”
“我的过去,我的遗嘱。”
精美的眼瞳里透露着对着过去的缅怀与回忆,她继续说着。
“有些故事总得有人记得,如果无人记得他就真的死了。”
“谁?”
“我的父亲。”
伯劳一愣,他记得蓝翡翠和她的父亲关系可不怎么好,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大程度上都拜她父亲所赐。
似乎是了解伯劳的疑惑,她摇了摇头说道。
“我指的是我生理上的父亲,而不是那个社会关系上的继父。”
那是更深的过去,蓝翡翠从未谈过这些。
“光辉战争结束后,他和我母亲有了我,起初那是个挺美满的故事,可后来他开始酗酒,还家暴我母亲。”
眼神里带着迷茫,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伯劳不由得屏住呼吸,这个谜一般的女人第一次向人展现了她真正的过往。
“我母亲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好起来,可情况只是变得越来越重,他不再工作,家里的经济条件每况日下。”
“这一切的转折源自于一个冬季,那是改变一切的冬季。”
蓝翡翠静静的述说着,缓缓的抬起手,因为用力,烫伤的水泡破开,淡黄的液体滴落,伴随着痛苦。
“他又一次喝多了,倒在了雪地里,当时下着大雪,在他身上堆了浅浅的一层,我看到了他,按照平常我会把他叫起来,带他回家,可那一天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说着笑了起来。
“如果说如果我就当做没看到呢?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回到家里,那么大的雪,不用天亮他就会被冻死,在也没有人打我的母亲了,买酒的钱可以用来做更多的事,家庭的困境将迎来转机。”
或许是伤势的问题,她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无比嘶哑。
“后来到了夜里,母亲发现父亲还没有回家,就出去慌乱的寻找,可她找不到,她当然找不到,雪那么大,哪怕一只巨熊倒在那里也会被掩盖,然后她回家了,我什么也没说,但她就像看透了我一般,她知道我在想什么。”
蓝翡翠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当然清楚了,她是我的母亲,她直觉的知道我做了什么,于是她叫我带她去找我父亲,可我就是沉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她后来开始打我,骂我,最后跪在我面前恳求我。”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裂,露出脆弱的部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可我还是沉默,在我看来她就是个笨女人,蠢得无可救药,明明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然后他真的死了,在春天时积雪融化了,我们才发现了他,从那以后母亲便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简单的葬礼过后她嫁给了我的继父。
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好,只是变得更糟,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有人再打她了,也没有人拿她的钱去买酒”
“我没有做错对吧。”
她看着伯劳,这个女武神般的翠鸟第一次如此悲伤。
“在逃离那个地方的最后一天我回到了老家里,就像最后看一眼一样,我在尘封的柜子里看到了很多,比如光辉战争的荣誉勋章,比如一张全家的合影我在里面看到了我父亲,可照片上的其他人我从未见过。
后来我到了旧敦灵,我知道了很多,比如光辉战争究竟是什么,又比如有些士兵会经历些什么似乎过往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只是为时已晚。”
蓝翡翠沉默了下去,诡异的安静里只剩下了妖魔们的嘶吼,可此刻那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轻松。
“总有人要记得,对吧。”
很久之后她再一次的说道,对此伯劳停顿了一下,随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有些故事要有人记得,只要还记得,就像自罚的荆棘一般存在心上,这是蓝翡翠的秘密,最后的秘密,唯一的秘密。
一切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也不清楚了,那个唯一能给予她答案的人已经长眠在了那个冬季,她永远得不到这份答案了。
“所以这就是我的遗嘱了,如果你能活下去,还请麻烦记得这个故事吧。”
那个脆弱的小女孩不见了,她再一次凌厉了起来,缓缓的站起身,忍着身上的痛苦。
“但,没什么东西是可靠的,就比如你也是,所以能努力活下去,还是要试试啊。”
蓝翡翠喘着粗气,扶着车厢,她的双脚也严重烫伤,每一次行走都带着剧痛。
光辉号的操作台就在前方,那个倒霉的驾驶员还瘫在一边舒舒服服的睡觉呢,她努力的行进,可突然之间就像有雷霆划过神经,她直接看向了伯劳,而伯劳的眼神中有着与她相同的意思。
他们都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消失了,那个一直困在整个区域之上的诡异之物消失了。
那诡异的梦境!
绝望之际终于迎来了些许的希望,两人的眼神里带着希冀,可下一秒所有妖魔的哀嚎也消失了,死寂之中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靠近着这里,如同鼓槌般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胸口的心脏。
蓝翡翠咬着牙抽出了腰间的折刀,颤抖的手指着车门的方向,可突然那脚步声消失了,那个东西已经来到了车门前,随后漆黑的利剑沿着车门的缝隙贯穿而进,随后剑刃扭转,金属刺耳的摩擦声中,坚不可摧的车门被撬出了一道缝隙,在那缝隙之后炽白的焰火熊熊燃烧。
“呦,伯劳,还没死啊。”
漆黑的甲胄扒开了这紧闭的车厢,猎魔人冲着倒在地上的伯劳致以微笑,而在他身后碎尸遍地,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