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灰雪随风飘荡,疫医伸出手轻轻的接住了那转瞬即逝的灰烬,它落在手心之中,轻轻的摩擦便散化成尘埃消失于空气之中。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汹涌的白焰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可见,那漆黑的骨骼似乎在挣扎一般,在白焰之中微微晃动,隐约的哀嚎声从耳边传来。
“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疫医低下头看着那被海浪吞噬的小船,大海在震怒,如果不是这艘蒸汽船救了自己,那么自己此刻应该和那铁棺一起长眠之下了。
暗蓝的海面之下还有着那妖魔的面庞,本质上它们依旧是生物,而这些异化不完全的妖魔则被海浪彻底束缚,一点点沉没,死在海底。
“这算不上结束,仅仅是一次新的开始。”
男人穿着暗黄的雨衣走了过来,船在波涛汹涌之中剧烈摇晃,可他却如履平地一般,保持着精妙的平衡,手中拉着绳索,将那沉重的铁棺在甲板拖行。
“你看起来很亏,那应该是你最后的妖魔了吧,制造那么一大批可不是个轻松活。”
疫医转过头对着男人说道,这些妖魔都是男人放出来的,如果不是妖魔的阻拦,蒸汽船根本无法行驶这么远的距离以躲避航向黎明号的搜寻,那就是悬浮于天穹的巨眼,在一览无余的海面上根本没有机会逃离。
“比起得到的,损失的那些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男人轻笑着,躯体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苦修士们用尽全力扛起的铁棺在他的手中却无比轻巧,直接拖到了他与疫医之间,随着狂风而至,那将它蒙上的破布随风而去,斑驳古老的躯壳就这么直接展露在了两人的眼前。
“呼这感觉真的很不好。”
疫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疲惫与压力,他将视线移到了另一边,尽可能避免自己与其直视。
“你看起来还是不太能适应它,其实它很乖的,只要有一点点蜜糖就会听话。”
男人温柔的抚摸着那凹凸的表面,金属的冷彻灌入他的身体,眼前开始出现迷幻的一切。
回忆还有幻觉以及那诡异的呢喃,这一切席卷着他的大脑,可他似乎没有被影响一般,冷静的抬起了手,抽出利刃在腕口切割出致命的伤口,鲜血如注。
鲜血沿着铁棺的缝隙而动,就像一副画卷,填满了每一处的纹理,最后在古老的金属表面上构筑出诡异的模样。
疫医视线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切,那侵蚀着他理智的怪异感消失了,可更为怪异的事情出现了,令人牙酸的敲打声响起,似乎是蛇群相互缠绕摩擦着细密的鳞片,那些鲜血就像被铁棺殆尽了一般,没有一滴流落出去。
它就仿佛是个生物,刚刚的进食终于让它安宁了些许。
“所以这就是收容它的方式?鲜血。”
疫医觉得有些奇妙,似乎没想到如此诡异的东西居然只依靠鲜血为食。
男人摇了摇头,捂住了手腕的伤口,有些着迷的看着它。
“准确说是以秘血为食,当然这种东西只能满足它一刻,它会变得越来越贪婪,直到需要残忍的献祭。”
“不过能令它现在安静会就可以了,毕竟那个猎魔人在那里,我不希望节外生枝了。”
疫医微微点头,随着吸食鲜血,这铁棺的侵蚀特性似乎短暂的消失了,它就像普通的棺材一样,静静的停滞在这里。
“所以,我可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过了很久,疫医问道。
男人笑了起来。
“知道太多可不好。”
“可它也是我报酬的一部分不是吗?我是个医生,一位学者,我对于知识可是有着无限的热情。”
“哪怕为其身死吗?”
疫医沉默了一下,坚定的点了点头。
“当然。”
鸟嘴的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声音,疫医缓缓说道。
“真好”
男人盯着那面具之下的黑暗,他有些开心的说道。
“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有理想的人。大家都是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哪怕死亡都无所畏惧,这种感觉很棒。”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
疫医再一次问道。
“我一生都在追求生命的本质,就连妖魔我也解剖了不少其实本质上妖魔也是生物的一种,只是它超脱了常人对生物这个概念的理解。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试着弄清楚妖魔的本质,可一无所获,是你说这个东西会帮助我突破研究的,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风衣之中诡异的蠕动着,在布料的表面带起一个又一个的凸起,有那么一瞬间疫医仿佛失去了人型,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某种怪物,将自己藏在厚重的衣服之中,勉强维持着人型,
男人点头,他回答道。
“我从不食言,不过在这之前你想听听它的故事吗?现在这个世界上知晓它存在的人可没几个了。”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这是一次诱惑,一次来自魔鬼的邀请,疫医很清楚这些疯子的一些规则,比如你知道了某个事,你便与那诡异的黑暗产生了联系。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后这尘封的故事重现浮出水面。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几百年前的东征之后,我们摧毁了大部分异端,表面上由圣堂骑士团掀起战争,暗地里猎魔教团进行斩首行动,王国与军队都不是我们的对手,那是教会在辉煌的时刻,整个西方世界都在我们的脚下颤抖。”
追忆着那荣光的时刻,男人的眼里散发着微光。
“在那之后所谓的妖魔一度在世界上灭绝,在随后的几百年里猎杀依旧继续,直到几年前,我们杀死了最后一头妖魔。”
“最后一头妖魔?”
疫医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这种东西真的能赶尽杀绝?”
“当然可以,就像平静的水面上掀起涟漪,那些涟漪就是妖魔,可只要震源不被摧毁,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妖魔诞生。”
“我们抓住了那个震源,那个具有妖魔这个概念的东西。”
男人仔细思考了一下,他发现即使这么久了,他也很难用人类现有的词汇去形容那个诡异的存在。
“教会给予其的称呼为圣杯,不过我就算了,还是称它为妖魔比较舒服。”
他有些随意的说着,蒸汽船释放着大量的白雾,乘风破浪向着海平面的尽头前进。
“那是划时代的一幕,我很庆幸我亲身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