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姬小姐说:
“上次抓的那个浅草红团的手法,和里的一模一样呢。”
现实与有时候会相互靠近吧。据说川端康成在连载浅草红团的时候,知道现实生活中确实有一个叫“紫团”的团伙后,也大吃了一惊。这真让人感到愉快。
“哪个地方?”
“啊,是我多嘴了。”
“不行。那可是你说起的啊。”
“那好吧……把准备要卖掉的女孩子监禁起来时的手法。”
“啊……”
为了防止女孩子逃跑,把她身上穿的衣服剥光了,再把她关起来。真奇怪,中的这一部分,应该是让人读来如同利剑扎入胸膛一般震撼的地方,而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大概是厌恶之情关上了记忆的大门吧。看来在我们心里,也进行着这样的交通整治。
“看了报纸上的报道,刚开始还觉得,是不是模仿川端康成啊?可是,实际上应该说因为现实中有那种事,所以被写进了。在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帮干坏事的家伙。”
在接下去的那个星期天,我去了一趟室町的鹤之丸。
这一带,平常除了三越百货店,是与我无缘的地方。再一次从车窗里望出去,发现银行特别多。银行讲的是信誉第一。似乎是在宣称我们把信誉化作了形式,银行的建筑都很气派。气势凌人的大楼鳞次栉比。
拐进一条大马路,稍稍往里走一点,就看到了鹤之丸的古老建筑。看上去就像一个穿着外褂和服礼装的老爷爷,被夹在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绅士中间一样。
从车上下来,马路上赤日炎炎。从高楼大厦之间的低谷望去,像用棉花拉出来一样的云彩,两侧像被大楼切割过了似的。
别姬小姐站在隔着那扇闪闪发光的玻璃门能够看到里面情形的位置。我走进店堂,由于季节关系,买了一些可以保存时日的和式干点心。
偶然的巧遇没有发生,我在那里没有看到阿巧和他妈妈的身影。店员热情地帮我把点心包好。这一次,暂且能够确认店铺的位置就行了。
我来到外面,撑开阳伞。
“别姬小姐,请你把车开到上野,停在美术馆附近好吗?”
“博物馆和美术馆之间,有一条很宽的路。”
“嗯。就停在那儿吧。”
“您是打算怎么样?”
“我要坐地铁去上野。”
最后一次坐地铁已经是五六年前了。爸爸以“空气不好”为由,不希望我去坐地铁。而我也没有特地钻到地下的必要,所以很久没坐了。听到阿巧的事情时,我的脑子里闪过“地铁”二字,这也是我跟地铁有什么因缘吧。
“您一个人?”
“是呀。福特车可坐不了地铁。”
别姬小姐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是吗?知道了。”
别姬小姐似乎在担心我。真有点奇怪。这可是在大白天的东京。在百货商店等地方,我也经常一个人闲逛。这和逛商店也没什么不同吧。
“三越前在哪边?”
别姬小姐指着大马路那边说:
“从那边这样弯过去就是三越百货店。肯定不会看错的。”
“谢谢。”
我往前走。虽然举止有些不雅,我一边走一边用右手旋转着拿在左手的阳伞的伞柄。脚下的马路像一张白色画布,阳伞投下的圆圆的阴影在上面跳着舞。
果然,三越百货店马上进入了我的眼帘。穿过店堂,来到地下,朝地铁走去。有人说百货店是老百姓的宫殿。说得一点也没错。三越百货店的地下通道明亮、辉煌。
可是,当看到检票口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孩提时那令人怀念的、哐当一声转个圈的“挡路棒”没有了。怎么回事?
答案呢从开设的售票处和张贴的价目表可以想象。
票价好像刚刚改过。到上野广小路五分,上野八分,浅草一毛。分得很细。
明白了。
生意就是竞争。既有市营路面电车,又有公共汽车。和大家觉得稀奇的时候不同,地铁也已经不再是“游乐玩具”,而是“交通工具”了。如果还实行一毛钱的统一票价,顾客就会敬而远之。这样一来,那检票口的机器也就派不上用场了,只好当作废物扔掉。
啊,话虽如此,可是对我来说,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我对地铁的印象,让我感受遥远的纽约的那个“机关装置”,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有些浦岛太郎,或者李普大梦校注:应该是指美国家华盛顿欧文ipaninkle,通译为瑞普凡温克的感觉。做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睁开眼睛面对现实吧就像有人这么告诉我一样,让人感到几许寂寞。
就这样,推测阿巧乘坐地铁的理由之一消失了。但是,脑子里闪过阿巧坐地铁的念头还有其他的理由,极其简单、明快的理由。
我买了票走进站台。进入眼帘的,当然只有对面的站台,因为我的视野并没有扩大。
不是别的,就是它!
市营路面电车和公共汽车的站点从四面八方都能看到。土生土长的、认识的人多。这对阿巧来说,可能有心理压力。
而且,周围都是墙壁的地铁没有黑夜。对于第一次深夜一个人外出的阿巧来说,跟站在黑暗中的室町公交站点比起来,地铁应该更有安全感吧。
……理由说得再多,可终究还是一种不可靠的推测。但是对于认准了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来说,我似乎看见了那一天站在这个站台上的阿巧的身影。
不一会儿,从那个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张开大口的洞穴里,伴随着隆隆的声响,黄颜色的电车驶出来滑进了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