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
“啊?”
“别姬小姐看起来就像文殊菩萨呢。”
“折煞我也。”别姬小姐说着笑了起来。
昭和十年1936夏季停课前的最后一堂课,在七月十九日星期五结束了。次日二十日,在隅田川两国桥下,举行了每年一度的庆祝河上纳凉开始暨祈祷消除水上灾难的焰火大会。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暑假开始了。
围绕着狮子和地铁的奇异的故事,让我感受到了父母与孩子之间彼此的那份体贴与关爱。而我也正乘坐在家庭这条船上。这条船又正漂流在一股巨大的时代潮流中。
进入暑假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夜晚的大东京发生了一件前所未闻的事情。
要说到撕裂漆黑的夜幕令人不安的声音,首推灯火管制演习拉响的警报声吧。
那种声音,要是幼年时听到,该有多么恐惧啊。造化真是奇妙,让幼小的孩子睡得那么深沉。睡眠之门关得严严实实,把孩子们藏在了里面。
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在那个夜晚,我被一个与警报完全不同的、隐秘的、意想不到的声音惊醒了。
ffa佛法
没错,就是这样的叫声。
夜,无边地黑。时间是约摸两点钟前后吧。
我从床上下来,匆忙打开窗户。从无底的寂静中,一个声音如同黑夜里的一点亮光一样传来。
ffa佛法
这不是幻觉。然而,我感觉还像在梦里一样。
据说,那鸟只在深山幽谷中鸣叫,连飞近村落也极为罕见。而现在,却正飞过昭和十年夏夜的大东京。
暑假到十号为止,就像浪荡子把钱挥霍一空似的,一眨眼就没了。扳着手指数数休假还剩几天,或许就像数钱包里还剩几张钞票一样:只有两张了,啊最后一张了。
尽管已进入九月,但炎热的日子还是那么炎热。今天打早上开始就是阴天,所以天气很是不爽,身体被包裹在潮乎乎的热浪中。
太阳下山后,我来到院子里,想让晚风吹一吹。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是怎么冒出来的,四处是一片虫子嘈杂的鸣叫声。不过有时候也夹杂进树梢上传来的不识时宜的吱吱吱的蝉鸣声。
像舒卷开来的灰色棉花一样的云笼罩着天空,颜色一处浓一处淡的,缓缓地流淌着。从云层的间隙,露出青黑色的夜来。
要说暑假是如何有意义地度过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一提的事情。不过,书倒是读了几本。
放假前,发生了一起与三越总店门口的狮子像有关的事件,晚饭时大家也谈到了这一话题。
“那狮子像的老家在英国,对吗?”我问爸爸道。
记得小时候爸爸带我去日本桥的三越百货店时,曾经听爸爸说起过。好像原型是英国首都伦敦特拉法加广场上的狮子像。
爸爸是亲英派,而且也在伦敦呆过很长时间。
“有兴趣的话,读一读这本书。”
爸爸说着借给我一本厚厚的书,长谷川如是闲校注:长谷川如是闲18751969:日本学者写的伦敦。这是一本如书名所示的伦敦导游手册,所以对爸爸来说,大概既是消遣书又是实用书吧。
书里有很多图片,所以还可以一饱眼福。第一幅是折叠起来的三百年前的伦敦地图,彩色的。家家户户的红色屋顶,雾蒙蒙的天空,地面上依稀可见的绿化,还有那水面上舟楫点点的泰晤士河,朴素的水色别有一番风情。这一切让人浑然觉得是令人怀念的遥远的故乡。
作者如是闲先生曾经长期活跃于报界,后来似乎给军方盯住了,才不得不引身而退。在伦敦一书中也有这么一段有个名叫nsiuinill即“宪法山”的地方,其由来问当地人也都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为什么。如是闲先生说,因为山下就是自金汉宫。
如是闲先生接着说“也就是英国人民从宪法山上”监视着宫殿。这种说法听着都叫人有些害怕。要知道,这可是明治时代出的书啊。
不过,要说如是闲先生是不是在所有方面都那么进步,那倒也未必。
通过这本书,我知道了特拉法加广场上的狮子是一个名叫兰西尔英国画家埃德温亨利兰西尔爵士的人的作品,是英国动物雕塑中的杰作。然而,书中接下去却写着这样的内容:
在这个广场上,“时常发生主张女人也要有选举权的人们的示威活动”。广场的中心是纳尔逊海军司令校注:即霍雷肖纳尔逊raielsn,1sisunelsn,1758年9月29日1805年10月21日,英国18世纪末及19世纪初的著名海军将领及军事家纪念塔,上面刻着这位名将在特拉法加海战中的名言:“英伦企盼着人人都恪尽其责。”英语原文为:nglanexpeshaeeryanillhisuy可是令人咋舌的是,在这座纪念塔前,“抛弃自己的职责,为了无聊的政治运动狂奔乱走的女人们,成群结队地纠集在一起,在塔下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真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确实,按照世人的常识,女人的职责大概就是“侍奉男人,做一个贤妻良母”吧。我们所受的教育当然也是让我们取这样的人生态度。像我这样的人本性老实,也不强悍。与其跟世人的常识唱反调、标新立异,还是觉得随大流来得心安理得、心情舒畅。
而且,作为男人的如是闲先生认为,不守妇道的行为作为一个人来说是丑陋的。
但是,女人也有用来思考的头脑。既然如此,那么有多少女人就会有多少想法、多少行动。就我本人而言,我对“贤妻良母”并没有抵触情绪。不过,这当然是在遇到一个能够成为好丈夫、好父亲的人的前提下。
但是,所有的女人都应该只关注自己家里这种想法究竟对不对呢?总而言之,我觉着把人按“女人”呀,“身份”呀,或者其他类别去分类,分别做出一刀切的论断,是违背自然的事情。
还有,“也给女人选举权”我总觉得这一口号恐怕不只是想要那个权利,更主要的是对那种不给女人选举权的“想法”的抗议。说句极端的话,就连“女人”这个词,也不只是表示性别的一个词,似乎可以置换为“无力者、弱者”的。
所谓人类社会的进步,就是权利和自由,像巨大的冰块在微弱的阳光下一点点消融一样,缓慢地交到更多人的手里吧。
我情不自禁地沉浸在这样的思考中。
这一段文字之所以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写下这段文字的人是那位似乎能够超越时代看待事物的如是闲先生的缘故。要是作者换了别的什么人,估计我也只是把它看作社会上的一种一般的看法,不会那么放在心上。可是,就因为是如是闲先生写的,所以我才觉得“连这个人也这么想啊”。大概只要是日本男人,就会像水从高处往低处流一样自然而然地那么想吧。
不仅如此,从写法上来看,即使在英国,那些主张妇女也应有选举权的人,似乎也是被人从高处以嘲讽的眼光来看待的。不过,我觉得,如果假设在我们日本要一千年以后才能实现的话,那么那边会比我们提早九百年实现。
再怎么说也是出了伊丽莎白女王、出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国度。这两个人不只是北条政子,而是以比德川家光、吉宗更高大的形象君临着那个国家的。
据说维多利亚女王在先王崩驾后继承大英帝国王位时才十八岁。根据如是闲先生的描述,清晨五点,当突然被人叫醒,得知自己的双肩已压上重任的时候,这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新帝王说了这样一句话:
illbeg
正如如是闲先生所说:“这虽然是从少女的嘴里自然流露出来的一句话,却已把王者的秘诀一言以蔽之了。”这句话无法换成“我会做好的”或者“放心吧”,还是只能说成“1illbeg”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