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学期总是那么匆匆而去,而今年更是特别。
首先是举行了建校五十周年庆典,纪念展览会还得到了皇太后亲临御览的殊荣。然后是在日本青年馆举行了纪念音乐会,紧接着又是体操表演会重大活动接连不断。
简直像快速转动的走马灯一样目不暇接。我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催促着似的。这可能是因为一直觉得还很遥远的最后一学年已经来临的缘故吧。
而当听到要去修学旅行的时候,我不由得认识到,不管愿意不愿意,从小一成不变地度过的日子,已经来到了一个转折点。
出发的那天,不巧的是,前一天夜里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别姬小姐开车送我。我来到外面准备坐车,雨蒙蒙的天空还是昏沉沉的,户外的寒意让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妈妈也一起送我到东京站。
广播里传出通知列车出发和到达的带着
鼻音的高亢声音:“东京、东京。”还有电铃的声音。这些声音早就唤起了我人在旅途的感觉。
点名之后,我们乘上了列车。我从车窗和送行的人们互相挥手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日常生活,成为了银幕上的一个登场人物。
列车于九点准时从东京站出发了。
过了三岛,天空稍稍变得明亮了一些。不用说,大家都欢呼了起来,因为大家都期盼着能够看到富士灵峰的雄姿。然而遗憾的是,那美丽的雄姿却仍在重叠的云层后面。
湿润的橘山和茶园,稻草屋顶的农家,收割完稻子后的田野……看着接连不断地展现在眼前的一道道风景,不知不觉天空已经放晴,晚秋清澄的阳光开始洒满车窗。
在名古屋换乘关西线,五点五十分抵达二见。早上还在东京,只需坐着,傍晚时分人就已经在伊势了。东海道徒步旅行记校注:江户时代作家十返舍一九17651831的代表作中的弥次和喜多听了,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晚上的二见镇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的浪潮涌动的声音,在告诉人们那边就是大海。我们分乘几辆车,来到了今夜住宿的旅舍。
熄灯后,我们在黑暗中仍然兴高采烈地瞎聊,枕边伴着二见湾不息的涛声。我不由得想起在麴町的家中,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别姬小姐,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噼起床的哨声吹响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从浅浅的睡梦里惊醒过来。
跳起来做好准备,吃过早餐,大家一起在淡淡的朝雾中向海边走去。
路的左手边就是广阔的大海。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怀抱旭日的群山熠熠生辉。我们沿围着栏杆的游览人行道放轻了脚步走着,不一会儿,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啊……”
大家不由得发出了赞叹的声音。闪烁着金光银光的波涛间,朝阳又给它添上了红色。交相辉映的波光,每一秒钟都在发生着变化。
“彩色电影也比不上这一现实景象吧。”
和我并排走着的道子小姐说。这个桐原侯爵家的小女儿,是我现在最要好的朋友。
“那当然,连脚后跟也赶不上呢。”我附和道。
不但色彩和涛声如此,眼前的现实世界里还有电影所没有的开阔感和海潮的馨香。更主要的是,眼前的景象不是用大头针钉在胶片上的标本一样的景色,而是鲜活生动的。说句惹人笑话的话,我有一种景色也在看我的连带之感。
当我们正好转过通往夫妇岩的大拐角的时候,太阳完全脱离了远处的群山。势不可挡的圆盘像上楼梯一样迅速爬升。当然,旅舍的人就是凑着这样的时刻把我们送出来的,可是恰好此时此地的巧妙安排却不由得令人啧啧赞叹。
随着旭日东升,从旅舍出来时还有点像剪影画似的周围的景物,也一下子披上了色彩。在侧面照来的阳光下,人们的脸庞也清晰地浮现了出来。清晨寒意袭人的空气,也似乎增添了几分柔和。
说起二见湾马上就让人联想起来的夫妇岩,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从三层楼那么高的巨大的男人岩的顶部,有一条粗大的稻草绳通往女人岩。以前在照片上看到时,我还以为就像立在院子里的大一点的风景石那么大。看到实际的景物,才知道是个可笑的误解。不实际接触一下就不会明白的事,还真是不少。
这儿的日出,正是二见湾的名胜。有很多人来看。我们因为要马上坐巴士前往伊势神宫参拜,所以全副武装地穿着冬天的外套。但是那些随处可见的住宿客人中,很多人都像是看了日出再回去吃早饭的样子。
有好几个身上裹着旅舍的和式棉袍。还有的客人像是一大早就泡了澡出来的,把毛巾搭在肩上。这些人的眼睛时不时地向我们瞟来,好像我们成了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似的。
眼前美丽的景色,正是拍照的好地方,我把手伸向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这是修学旅行中第一个拍照的好时机。我本想拍摄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大海的,可是雅吉哥哥却一直告诫我说:
“你拍逆光还不行,所以你可要背对着太阳拍啊。”
我给道子小姐和身旁的两三个同学拍了照,也请她们帮我拍了。到处都在响起咔嚓咔嚓按下快门的声音。
这时,我无意中看到了前面不远处面向夫妇岩站着的千枝子小姐端正的侧脸。但是,她的脖子上、肩膀上却都没有挂着照相机的吊带。
难道是忘记带了吗?
那样的话,一个人像局外人似的,怪寂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