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转过脸去，看向屋外，眼中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回转来时，又变得满是柔情，“时辰不早，我们该去相国寺了。”

曹梦娇含羞带娇地点一点头，满心里都溢着欢喜之情，轻声细语地吩咐仆人去准备马车。早有丫鬟上前来给她戴上幂笠，四周垂有轻软薄纱，可以遮住面容。

她与罗绮一同走到宅院外，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踏上了马车，钻进车厢后，她便急切地掀开带有流苏的丝绸帘子去窥看他。

罗绮已经跨上了马背，一身玄色锦衣贴合着挺拔的背脊，面部轮廓在阳光的照耀下勾勒出优美的线条，修长的手臂悠哉地握住缰绳。他忽然转头回看她，见她看着自己便颔首一笑。

她脸上微红，跟着会意一笑，但见他长腿微微一拍马肚子，便跑到马车前头去了。她只好有些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马车“嘀哒哒”地穿行过一片浓荫，倒挂的垂柳冒出千千万万个稠密的绿芽，不由自主地随风飘飏，隔着深宅大院的高墙，红杏露出妩媚的身姿，在日光下魅惑众生，不知从哪朵花枝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盈满了四月的人间。于是墙里墙外都是春的味道了，浓密地分也分不开。

石云岫束起衣袖，拿着一把小剪子，精心修剪花枝。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仔细地端详着每一根枝叶。她小心地把冗杂的余枝剪断，把枯萎的黄叶扯掉，每下一剪，每少一片叶子，仿佛心上的烦恼跟着少了一分。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原来是钱明秀来了。

钱明秀今日穿了一件蓝色八团如意花卉的交领袄裙，衣襟上缀着一块上好的紫檀腰牌，其上布满了翠钿，小巧而精致，头上的凤凰大簪子，缀着珍珠玛瑙，随着人的走动闪闪发光，衬得人华丽而不失内敛典雅。

石云岫忙放下剪子，浅笑道：“嫂嫂，您好几日不来看我了，快屋里坐。”

钱明秀含笑拉住了她的手，又看看满廊的花团锦簇，不禁打趣道：“我看焕亭是多虑了，他怕你整日呆在阁楼，闷出病来，非要我带你去相国寺赏牡丹。”她用青葱手指指向芍药、牡丹、海棠、玫瑰等花卉，接着道：“在这儿赏花，不比相国寺差呀。”

石云岫听说可以出去，而且正是她让赵孟瑶实施计划的相国寺，心上窃喜，激动地问道：“嫂嫂，你是说我可以出去游玩？太好了！”

钱明秀笑吟吟地盯着她看，脸上带着长辈的宠溺，“我才想夸你几句好话，你这机灵鬼就原形毕露了。”石云岫开心地像个孩子般撒娇道：“难得能和嫂嫂同游，我怎好扫兴呢。嫂嫂，我们快走吧，去迟了，花都要谢了。”

钱明秀拉回转身就要走的石云岫，“回来，回来。”对着她上下一番打量，薄嗔道：“你这身打扮怎么去得，越大越没个规矩了。”便径直将她拉进了屋，让蕊秋和彩香赶紧替她梳洗更衣。

她怎知石云岫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相国寺里，原本就因为静不下心来，才会着楼下的那些老妈子们给她搬来花卉绿植，找些事情来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现在思绪又全都回到救出英娥姐的计划上来了，担心着赵孟瑶能否顺利说服吏部郎中？偏偏还要坐在梳妆镜前涂脂抹粉，钱明秀则为她挑选搭配着发钗和衣裳。直到可以出门时，已整整过去了一炷香功夫。

石云岫不顾形象地撩起衣裙，没有理会丫鬟伸出来的手，一脚就跨上了马车。

端坐在车内的钱明秀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说了两句：“慢一点，像什么样子，哪家小姐会这样上马车？传出去不光要被王侯夫人们取笑，就连仆人杂役都要当个笑话讲。”

石云岫见她说得极严肃，便做小伏低地“哦”了一声，温顺地紧挨着钱明秀坐了下来，还拿出一副小姐的坐姿。

一路行来，她都恪尽职守地端坐着，不敢往窗外瞧上一瞧。钱明秀则微闭起眼，像是一尊置身红尘外的菩萨。

好在石府离相国寺并不远，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寺院门口。

门外早已停满了各色宝马香车，一辆比一辆精致高贵，单看车马配置，便知主人家是何等身份地位。所以只在停车上，就分出了等级秩序，越是尊贵的马车，停靠的位置就越宽敞，马饲料也越肥。

仆人们或静坐在车板上打瞌睡，或三三两两地闲聊起来，用以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