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拉弗尔大人是错的,而你是对的,可审判总要在百年之后。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请你们去见上帝。”
如果阁楼里存在老鼠的话,莫斯公爵的这番道理倒可以说并没有白费口舌。可事实上,阁楼里连一只老鼠也没有,更何况是人呢?
早在他来到之前,格兰与约翰元老便已经逃之夭夭。至于他们是如何逃脱的,这当然还要感谢当年为了情欲而在墙壁上凿出一个大洞的马夫。
洞口被床头的油画遮盖,简直可以称为明目张胆。可往往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莫斯公爵曾差点将地板拆光,却没有怀疑过近在咫尺的墙壁。
洞口外面挂这一条半指粗的绳子,被茂盛的树叶遮挡着,两人顺着这根绳子下楼,贴着公爵府的院墙找到一处隐秘的地穴,如果不是贴在地上,很难发现。
地穴很窄,好在两人身材还算苗条。如果是莫斯公爵的话,恐怕会被卡在外面。
就这样,两人按照当年马夫偷情的路线,成功逃出了戒备森严的公爵府,然后一路向北而行,想要从北面城口出城。
可两人一老一幼,又岂能快过兵强马壮的军队?还未等两人穿过中心城区,路上便已经远远碰到不少于三行巡逻队。巡逻队举着火把,嘴里吆喝着什么,因为跑动的缘故,剑鞘与盔甲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两人跑到一处昏暗的拐角,这里没有丝毫灯光,处处都是黑暗,却让两人稍感安适。四周静的可怕,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这也意味着他们暂时摆脱了巡逻队。
“上帝保佑,呼,充满智慧的王子,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洞口的?”约翰元老的声音中夹杂着喘气,但这并不妨碍他赞美格兰。
格兰双手按着膝盖,依靠着冰凉的石墙,他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巾:“男人总会对脱光衣服的女人抱有兴趣,这并不奇怪。”他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还有,我不会再去当那个什么狗屁王子。”
约翰元老愣住:“嘿,别说傻话,我们已经安全了不是吗?他们是一群刽子手,而你则必须要继承王位,这样才能惩罚他们。”
格兰摇着脑袋:“我一直都在与鱼打交道,跟人作对,我并不擅长。”
约翰元老有些气急败坏:“别忘了你曾经发誓,用生命忠于银雀王朝。”
格兰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不也曾经发誓不会有意外吗?那么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什么?你别告诉我这是在做梦!”随后他收敛了一些,怕被路过的巡逻队听到:“我差点就死了。”
约翰元老在胸前点了两下:“上帝保佑,我发誓,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格兰挥了挥手:“这种屁话说给上帝去听吧!”他左右看了看:“天亮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约翰元老突然拉住格兰的手臂:“你的勇敢将你带离那个小岛,你的聪慧使我们重获新生。这只是上帝对你的一次考验,想想躺在床上的那位可怜人吧,我们不惜付出生命,难道不正是为了同一个伟大的目标吗?”
格兰对他这个目标并没什么感触,只不过这番话让他想起父亲临行前对自己所说,把这当作一次考验。
只是,这考验未免太过猛烈,差点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约翰元老见他没有说话,以为有了转机,继续道:“我们明天一早便离开这里,不不不,我要先想办法写一封信,让雀都派人来迎接我们。接下来我们避过城市,在夜间行路,这样会安全很多。”
格兰刚想说话,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想要出去可不容易。”
声音略微嘶哑,听起来慵懒无力。
两人闻声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齐声问道:“谁?”
那人没有回答,继续自说自话:“莫斯那副身板虽然看上去像头猪,可他的脑袋比谁都要灵光。我敢保证,明天如果你们从城门路过,肯定会被拿着画像的士兵抓到他面前。”
格兰循着声音仔细看去,终于发现说话的人。那人坐在足有两米高的墙檐上,一腿耷拉在下面,另一条腿驾着胳膊踩在墙上,只不过由于太过昏暗,格兰看不清他的长相。
约翰元老听到这话,身体仿佛瞬间被抽光了力气,顺势倚在了背后墙上。
那人纵身跃下,迈动脚步,长靴敲击地板的声音“噔噔”作响。
相比格兰与约翰元老两人,他的装扮不得不说很是怪异,灰色单薄大衣,胸前镶嵌有两颗水晶纽扣。腰带上一边挂着把巨剑,另一边则是一把短剑。
他提着葫芦做成的酒壶,左摇右晃地向两人走来。
格兰上下打量一番,不知他是好是坏:“你究竟是谁?”
那人突然仰头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不过曾经雇用过我的人都赞不绝口,称我童叟无欺。”
约翰元老突然来了精神:“你能带我们离开这儿?”
那人扫视着两人:“你不能,但他不好说。”他指向格兰。
格兰疑惑道:“为什么我可以,他不可以?”
“因为就算莫斯请出城里最好的画家,也必须得在你的脸上加上一条黑巾。”
约翰元老仿佛下定一番决心:“好,我雇用你,带他离开。”
格兰道:“那你怎么办?”
约翰元老没有回话,眼睛里像是烧了一把火。
那人再次笑道:“等等,等等,做生意得先谈好价格不是吗?你打算出多少金币?”
约翰元老一时语塞,因为他的兜里一颗金币也没有。
那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就实在是没有办法,我这人最守信用,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完成,但同时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那就是从来不多管闲事。”
说完,他便欲转身离开。
约翰元老突然开口道:“等等,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人头也没回:“我只认金币,不认人。”
“连王子也不认?”
那人终于停住脚步,回首一笑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奥伊。”
……
约翰元老敲响一扇木门,木门里探出一位睡眼惺忪的年轻人。
“我要一张纸和一只笔,还有你们这速度最快的信鸽。”
随后,他写下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封信,信里说明了自己与王子在格伦城所遇到的情况,并请求雀都派兵出来寻找王子。
信鸽飞出不久,尼古凯尔便率领军队找到了他,不过幸运的是,这次弓箭手射出的箭没有指向信鸽,而是穿透了他的胸膛。
就这样,在这个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平凡夜里,侍奉了银雀王朝两代君主,被称为旧王朝最衷心的圆桌议会元老,死在一个无名士兵的手上,而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后世的历史学家对他做出了如下的评价:“他晚年的行为,无疑是在旧王朝的伤疤上挖出一枚血洞,同时却又在上面镶上一颗璀璨的宝石。”
“他一生忠于银雀王朝,最终却死在他所热爱的土地上。他是悲情的长者,也是标准的政客。”“他为旧王朝而死,却无心插柳地为新的王朝埋下种子。严格来说他的名字不应该被刻在英雄碑上,但新王朝的第一位君主却执意如此。不过也正是因此,我们才有机会了解到这么一位附有争议的旧银雀国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