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见?!那步霄说从没有人夸过他好看时的嘲讽和落寞,他也可以当做没看见吗?!故渊只觉一股气直冲头顶,被这三个字深深刺痛的故渊终于忍不住道:“陛下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四大部州以及凡间亿万生灵,座下有八大元帅,五极战将,三十六天将,万万天兵,便不说这些,三尊帝君也都还在,就算九天没有战神又有何妨?!九天的安危秩序怎可系于他一人?这些年来他是如何过来的谁想知道?先战神那般恣意妄为,可步霄呢?他连笑都不敢笑!陛下您说得对,他是一张白纸,可上面要写画些什么难道不该由他自己选择?!其实于他的内心而言,他更像是一个纤尘不染的少年!可是如今,是什么让他变得沉默寡言?!又是为什么要让他承受他无法承受的沉重?!这是不公!这是强……”
“够了!”故渊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天帝脸色都快跟不上的变幻,气得美髯都抖动了:“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如此说道,将从前的自己置于何处?!本君且问你,你那万万年的百仙院院首所教所授的都是些什么?”
万万年么,那确是太遥远了,只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还是让故渊如实答道:“责任和使命。”
但不等天帝再训,故渊便直着身子大声接道:“是,臣从前总是教人责任和使命,好让仙人各司其职,共同维护好天地秩序,但,离开百仙院的这些年里,臣才明白了何谓牺牲,臣说天道不公,是因为战神从出世开始,便是为着牺牲,敢问天帝,这是何道理?!”
“天道不公?”天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更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义正言辞的神仙还是不是那个严明公正的百仙院院首?!从前若是有人胆敢挑衅九天秩序,他可是打击制裁的第一人!
“你跟本君讲不公?”天帝气得拍了两回桌子,顿了顿,却打算循循善诱:“本君做这天帝,诸事繁多,何曾有过片刻安宁?便不说本君,就说镇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他们苦修飞升,难道就是为了当一个看门的小兵?!他们就没有牺牲?这九天,就是通过众仙的牺牲才能换来万世的太平,你难道不曾明白?!”
你做天帝不是自己的选择?要是觉得委屈,其实可以换我做一做的……故渊很想这么顶一句,但考虑了一下后果,还是选择说小兵:“便是做天兵天将,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百仙院授仙职可从不勉强,再者说,他们飞升之前好歹也经历良多,不像步霄,连对人示好该用哪种情感都分不清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君该把战神送去跳一回轮回井体验体验七情六欲?!”
故渊摸了摸鼻子,客气道:“那就不必麻烦了,让他卸下重任,活出自己就行了,至于七情六欲,顺其自然嘛。”
“……”天帝气得拿起桌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一看竟是他平素最喜欢的那台,那可是万年澄泥所制,于是不动声色的放下,换了个不那么要紧虽然喜欢但不是必不可缺的物件扔了下去,听见声响才吼道:“你放肆!无知!大胆!”
看见故渊抖了一下,天帝很是满意的想道:就该如此,怎么忘了他从前去西天法会,几个菩萨都讲他不过,我同他一个百仙院院首辩论什么?况且凡事都用说的,那还要权力做什么?!
故渊不知天帝所想,他抖那一下完全是因为他察觉到天帝怒气,想要跪一跪缓解下气氛,身子一动才发现早就跪下了,幸得当这“风月上神”久了,练就了三心二意的毛病,故渊方能分出一份神思去看那破碎物件,分析了下材质,不过千年的玩意儿,感觉到天帝虽动了真怒,但应该不会将自己投进畜生道了,于是没心没肺的悄悄松了口气。
果然,便听天帝下了结论:“本君看你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既如此,你便暂且放下战神之事,重回百仙院授课,与其想着让别人活出自己,不如先好好找找你自己。莫忘了,当初是谁执意让洛河永世不得回归九天的,这天府宫你如今可还进得半步?!”
“……”
提起洛河,故渊的脸才真的白了。
洛河贵为水神之子,司命星君亲选之徒,完成继任试炼,就可成为新任司命星君,这于天界,也是一桩大事,天帝亲自来看,却不想洛河试炼失败,身受重伤,只看了一眼司命星君,便自废仙身,堕下凡去,后来听说是去了魔域。
那时众仙去看司命星君,他的脸色也难看得很,却勉强向众人解释,说试炼内容由天定,除了洛河,谁也不知其内容,而当时的自己呢,洛河当时的举动确实挑衅了九天秩序的权威,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是故他力求天帝下令让洛河永废仙籍以示惩戒,天帝碍于众仙都目睹了这个事实,只好应下,但又怕动摇司命星君心性,让在场众仙咒愿加身,不许九天再议此事,否则神雷加身,生死不管。
如今天帝重又提起,不过是告诫自己,曾经做下的,再也无可更改,自己再如何变化,也得不到认可,不若从一而终。
是了,此事他亦有悔,回想起洛河废弃仙身前看司命那最后一眼,若他这些年“风月上神”没白做的话,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那么沉重复杂的一眼,自己当时竟以为是洛河在向司命求情!
该,真是活该啊!
故渊再无话可说,垂头丧气的一拱手:“谨遵帝令。”便退了出去。
天帝看着故渊的背影,摸着心爱的砚台,也叹了口气,虽满脸都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的疲惫感,但想到战神,却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他虽断了传承,却并不痴傻,关于牺牲,你未必就比他懂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