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林府,叶晞便与苏凛同去南街,一路上听他说些荣陵风物,比之前听林逸等人所说,更觉有趣。荣陵物产丰富,交通便利,为安国重要的经济大城,是以往来商客文人颇多,繁华不输清都。叶晞一面走一面听,目光随着苏凛的指点循循看去,心情十分愉悦。
到了南街,苏凛指着街尾一家画馆道:“前面便是了,叶姑娘寻画馆何事?”
叶晞道:“有一幅旧画,想请画师修补。”
苏凛了然一笑,对跟随的苏岩道:“你带矿料先走罢,我陪叶姑娘补了画再回去。”
苏岩苦笑道:“公子,老爷命我跟着你,就是怕你四处游走耽误工夫。”
苏凛笑道:“我何时误过事?你且回去罢,父亲问起,就说我去剑市了。”
叶晞犹豫道:“我一个人去就罢了,再劳累苏公子……”
“不过多走几步路,哪里就劳累了,整日待在院里,我倒不自在呢。”苏凛朗笑道。打发走了苏岩,他又引着叶晞朝画馆走去,叶晞边走边问道:“昨日我听苏公子所说,似乎要为那位先生铸剑?”
“铸剑也不需时时守着,我已吩咐了匠人如何照料,只紧要时候在院内便可。”
叶晞便再无顾虑,跟随苏凛到了画馆。坐馆的画师问:“两位画什么?”叶晞将随身的画卷展在台上,问:“不知这幅画可能够修补?”
苏凛与画师一同看向画卷,只见纸上画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却不甚清晰,原来画纸因浸了不少雨渍,很有些泛黄破旧了。
“此画已跟随我两年,历过几次大雨,又时常日晒,是以如此模样,还望画师费心。”叶晞道。
画师看了片刻,道:“此画损毁严重,修补恐怕有些难,不如我为姑娘另画一幅罢。你可记得此人相貌?”
“记得。”
画师便请了叶晞到一旁坐下,又取了纸笔坐在她身侧作画,不时指着旧画问几句,叶晞皆细细描述。不多时,那纸上的人便逐渐成形。
苏凛倚在门边看着,只见叶晞眼眸似水,言语间神情认真温柔,一时竟有些呆了。待回过神来,那幅画已然完笔。画师起身道:“因画中人不在眼前,无法作比,姑娘见谅。”
叶晞道:“已很相像了,多谢画师。”
苏凛见那画中少年眉目清润,含着笑似要走出画来,不由得暗暗赞叹。出了画馆,叶晞本要独自回林府,苏凛顾及她初到荣陵,便做主多走一趟,送她回府。
路上两人仍是边走边谈笑,苏凛因说起画作,问道:“这纸上画的是何人?”
叶晞犹豫道:“是我哥哥。”
苏凛眼神一动,了然笑道:“你哥哥便是千息剑主罢?”
她先是一惊,随即垂眸低声道:“正是。”
“叶晞,叶随风,却也不难猜。”苏凛清朗一笑,见她仍有些惊疑,便敛了笑容道,“我原是倾慕名剑,随口一问而已。无论你有何顾虑,只不必防我。”
“我一路行旅,本不想提起家世,既被你猜出,也没有什么。”
“你独身在外,又是女孩儿,的确该小心些。”苏凛笑道,“自从千息被你哥哥从论剑场赢取,这几年竟再无传闻,千息剑主当真谦和低调。”
叶晞好奇道:“你连千息如何来历都清楚?”
“名剑动向,我家向来清楚。”苏凛道,“千息传世七百余年,先后被四宗剑派收用,却无一人可御;后阳先生收回千息,雪藏了数十载,那年清都论剑才再次现身。无数豪侠剑客到场比试,最终竟是一少年拔得头筹,赢了它去。”
“我只知千息名剑,想不到竟还有如此过往。”
苏凛笑道:“名剑的故事我还有许多,日后若有机会,挑几个细说与你听。”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林府门外,叶晞因问起荣陵还有何景致,苏凛含笑道:“南郊西面有一个踏青的绝好去处,你见了一定喜欢。明日我引你去,如何?”
她点头笑道:“好。”
两人便约了时间,各自回府。第二日一早,苏凛接了叶晞往南郊行去,一路仍是聊些各处风物、名剑逸事。叶晞因见他腰间系了一个酒囊,笑问道:“怎的今日带了酒来?”
苏凛笑道:“既是游玩,有酒助兴才好。叶姑娘可饮酒么?”
她只摇头道:“饮不惯。”
出了南郊往西走,远远便看见一座高山,山间有一条蜿蜒的青石小道。两人拾阶而上,行了小半个时辰,随着苏凛一句“到了”,山腰后便展现出一大片盛放的海棠来。
叶晞不由得欣喜惊呼。海棠方圆约一二里,粉红娇妍的花朵缀满枝头,引来蜂蝶无数。她紧走了几步,举目望去,满眼尽是繁花,一阵清风吹过,花瓣便簌簌地飘落,缀在她发梢衣间。她回头笑道:“想不到现在还有海棠。”
苏凛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她们生在山间,开花自比寻常花木晚。”
叶晞置身于这片海棠,满心满眼皆是欢喜,欲往前走,却见苏凛只在几步外笑看着她,并未跟上。她唤道:“苏公子?”
他回过神,笑道:“叫我苏凛罢,你我已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并肩而行,往花林更密处走去。这片海棠隐在山间,山外难以寻见,是故绝少人迹。叶晞一路赏花,竟再未见到旁人。她笑道:“果然是踏青的好去处。”
两人一路走一路赏花,到了林间深处,叶晞忽见不远处有一间旧木屋,木屋旁是一座坟冢。苏凛径直走上前去:“刚好来了,我去会一会故人。”
叶晞随他走近,只见墓碑上刻着“棠林居士之墓”六个字。苏凛在坟前站定,解酒酹下,微笑道:“多日不曾拜访,老丈勿怪。”
酹罢,他将剩下的酒一口饮尽,这才对叶晞笑道:“这便是花林主人,亦是我一位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