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越过苏凛朝她刺来,她喘了一息,抬头圆睁双眼,周身猛地掀起一阵风浪;风浪裹挟着无数花瓣朝人影撞去,竟似利刃一般,将那人浑身刺穿,剑鸣声不绝于耳。
苏凛回眸看时,只见那道人影在花刃中破碎消散,地上唯余几片黑甲。叶晞跌坐在地,长发松松散开,一边轻喘一边望着他,忽然急道:“小心身后!”
他自然听到剑风,回身利落格挡;叶晞忍痛看着几人,挥出一股无形气息将这片山路重重罩住。苏凛身处其间,只觉剑刃似附了灵气,竟能破解对方愈合之效。周身花瓣飞舞,他长剑挟着花刃划过,人影便一一破碎。
苏凛原要留一人问话,剩下那人却似无意识般,仍直直朝他剑上撞来;他收剑不及,只眼睁睁看着那人撞在剑刃上,顿时身形消散。
经这一番激斗,地上竟不见血光,只落下十数片破碎的黑色鳞甲。他收剑回鞘,对叶晞道:“你没事罢?”
叶晞站起身,咬唇不语。
他走至她身前,握住她手臂道:“怎么又疼得厉害,可有原因么?”
她将他的手缓缓拿下,低头轻声道:“已不疼了。”
苏凛惊笑道:“莫不是受这些奇物影响,怎么一散便好了?”
她后退一步,悲哀地看着他,他迈步上前,却被一层花叶轻柔挡住。他看不清她面容,只见得叶间开出一朵朵柔软的白花,清香袭人。他看着那些花朵,微笑道:“真美。”
她轻声道:“你已知我巫师身份,便请离去罢。”
他奇道:“为何?”
她低头不语。他便笑道:“原来你说的隐秘,便是这个么。你我性情相投,怎么反被别的束缚?我在荣陵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她愣愣地听着,微一点头,眼泪便直往下掉:“记得。”他拨开枝叶去拭她眼泪,微笑道:“你啊,总是哭,实在让人心疼。”
她问:“你不惧我,不厌烦我么?”
“为何?”他惊讶笑道,“只因你是巫师?”
她看着遍地残甲,低声道:“你从前或许未见过,如今见到了,可知巫术杀伤性命多么容易。”
他凝眸望着她双眼,轻叹道:“我只知伤人最多的,不是巫师,不是剑师,却是平凡的普通人。——你心思如此聪明,如何不明白?”
她捂着眼泣不成声。风骤起,花叶瞬间飘散,他抬头看着漫天的花叶,笑叹道:“真美啊。”
叶晞一面哭一面拢发,只不说话。苏凛微笑道:“那日烟城花灯会,我寻了一件小玩意,正愁不知何时送你。”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方小盒,打开看,却是一支碧色玉钗。
叶晞一怔。
他看着一地狼藉,苦笑道:“失了马,连行李也丢了,幸而这玉钗一直放在身上。——途中暂无铸造之所,日后若寻机会,我亲手给你做个好的。”
她便抹泪笑道:“好。”
苏凛替她拢了发,将玉钗给她簪上,笑道:“走罢。”
泉州东,驿道。
驿道横在偌大的山野中,极目远望,只见一辆马车行于其上,再不见半点烟尘。一名素衣少女坐在车顶,一边晃小腿一边与驾车人聊着什么。
“他一发火我就哭,哭得他烦了——”少女正在说笑,忽然坐直身子远眺,“前面有人。”
驾车的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他问:“什么人?”
少女将手放在额上张望,眯眼道:“只知是两个步行者,停在路边像在等我们。靠近看看罢。”
驱车靠近,便见一个剑师模样的少年背着一名青衣少女,急道:“我朋友病了,可送我们去泉州寻医么?”
“是什么病?”驾车少年忙将她扶至车内。苏凛道:“听闻是寒瘴,寻常医药难治。”
听见“寒瘴”二字,少年一惊,伸手探她额头,又按住她手腕把脉。见他检验病症颇娴熟,苏凛问道:“你可是医师?”
驱车少年却轻轻摇头,凝神辨认脉搏。素衣少女从车顶跳下,往车里道:“他是药师。”说着握住缰绳,接替他驾车了。
叶晞半昏半醒,只觉得自己正斜躺在什么地方,周身些许摇荡,像是车轮碾过地面。有人在身旁说着什么,听不真切;不知何人的手指轻轻按着自己的手腕,在遍体的寒冷中散着点点暖意。
若有若无的交谈声中,她忽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传来,沿着经脉迅速遍及全身,将寒意消解了大半。
她呼吸渐稳,在这摇晃的温暖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