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千年以前,青城有一户姓白的贵族,白家生有一对姊妹,有风华绝代之才貌,人人仰慕。惜亲人接连病逝,白家气数渐衰,只剩得姊妹两人相依为命。
“上天不佑,至两人十七八岁上,姊姊体弱夭亡,其妹悲痛不已,痛哭三日三夜,作悼曲《河汉》,呕血写词于天灯之上,弹琴歌之,曲调极悲。河汉感其赤诚,命姊姊乘天灯而下,与妹唱和,予其祝福。
“唱和已毕,姊姊重归河汉,妹妹独身流浪世间;世人传其歌谣行为,天灯佳节,由此而来。”故事讲完,游吟师却不收弦,另拨了几个音符,弹唱道,“河汉清兮……”
“河汉清兮,夙星迢迢。”众人便齐声唱起来。叶晞、苏凛四人皆双手合在胸前,轻声唱道:
“河汉清兮,夙星迢迢。岁寒方燠,不日不耀。鼓瑟鼓琴,我其谁告?
无依无怙,曷其有居?瞻彼下土,洵广且訏。云何其行?东方未晞。”
上阙唱毕,众人安静片刻,又各自哼唱起下阙来,多是父母兄姊唱与儿女弟妹的,一时清风和畅。
“河汉浅兮,明月皎皎。岁寒既徂,是阳是冒。载歌载谣,苍天以告。
中心所求,言有其居。瞻彼下土,洵广且夷。云何不行?东方且晞。”
天灯已连成一片光练,耳边哼唱声此起彼伏,林决目光黯然,横过竹笛随心吹奏。对岸有一对母子,小孩儿正凝神听着母亲唱歌,笑容天真可爱;母亲唱完,温柔地指着河汉与小孩儿说话,小孩儿便伸手去够升空的天灯,母亲将他抱在怀中,慢慢走远了。
林决远远望着那对母子,直到看不见他们身影,才将目光才收回近处。
曲毕,苏凛笑道:“你不当乐师真是可惜了。”林决只微笑不语。
一夜无话。第二日平明,叶晞几人在林决带领下朝万重山行进。李伯驾马车将几人送出城门,往西行了四十余里,终于望见山脚。
几人下马,林决对李伯道:“就送至此处罢,我们此次进山需旬月才归,届时走回来便是。”
别了马车,几人便往山脚进发。林决腰间别着一把裹布的长尺,背上负着一个药箱,宽一尺二寸,长约两尺,内装书籍、刀布等用具,另空了位置留装药草。苏凛背着营布炊具等重物,只把轻简的衣物给叶晞拿了;江雪尧本已背了弓箭,偏不让他两人负其余东西,抢来两壶水挂在腰间。
林决边走边介绍道:“万重山分东、南、西、北几处山群,占地近安国四分之一。这前面便是东重山的北部,往西北走则是北重山。我们先入东重山,再往西北寻药。”
“不去西、南两山么?”苏凛问。
“相较而言太远,且我们所寻之药多生长在东、北;西重山沟壑纵横,南重山瘴气极重,若去这两处,只怕寻不到药草,反徒增风险。”
“听你这话,竟是对万重山极为熟悉?”
“我自小便常进山采药,故而有所了解。”林决解释道,“泉州距万重山不过半日路程,即取即用,倒不怕药草枯萎。”
“不怕枯萎,也不怕危险么?”
林决微笑道:“怕。”
苏凛便低笑一声,道:“怪人。”
叶晞抬头远望,群山万壑便扑面而来,与高处碧天交相辉映,重重叠叠的山嶂一层浅过一层,近处深绿如泼墨,远处苍青似水澜,云雾缭绕,烟霭霏霏,穷尽言语也不能形容其万一壮丽。她望得出神,连苏凛对她说话也一时未反应。
“叶晞?”
她终于回过神来,懵懂地看着苏凛。他道:“我正与林决说你手上的伤,请他瞧一瞧,或许可看出什么来。”
她便将伤处现给林决诊断。林决皱眉道:“像是瘴毒所致,但又不似平常瘴气,竟与南重山有些相像。”
她奇道:“南重山?”
“南重山瘴气不同外界,毒性强且密,也少药草可治,故山群生物稀少,只毒蛇猛兽可勉强生活。只是方才苏凛说,这是人手造成的?”
“正是。”
林决皱眉,沉思道:“这便怪了,南重山的毒,如何到了人身上?——你这伤发作几次,当时如何情形?”
叶晞便回忆道:“有过两次剧痛,一次在烟城,似乎未有如何情形,另一次——”说到此处,她言语一顿,目光望向苏凛。苏凛道:“林决既是药师,便不好隐瞒,说与他罢。”
她继续道:“前几日在澜江畔,有奇物袭击我二人,那时便第二次发作。待苏凛将奇物击落,痛楚便消退了。”
林决问道:“是何奇物?”
苏凛从怀中摸出两枚手掌大的黑色鳞甲,递与他道:“原是人形,面目俱呈虚影,击落之后竟化作乌烟散去,只剩此物。药师可认得么?”
他凝神看了片时,但觉熟悉,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道:“似乎是鱼、蜥之物的鳞甲,只是如此硕大坚韧,我竟没听过。你说这奇物呈人形,莫不是常人披了衣甲,落败后掉落?”
“若是衣甲掉落,我也不会留它在身了。”苏凛道,“实不相瞒,当日袭击者形容诡异,原在江中呈巨蟒状,而后竟飞出化作人形,且出手致命,我与叶晞几经缠斗才得脱身;因事态紧急,一时竟杀伤了那几人。奇的是他们并未留下尸首,连用剑也未曾掉落,只留了这鳞甲。”
林决沉思道:“若真如你所说,当真是奇事一件。”凝神思索许久,他又对叶晞道:“烟城发作那次,你当真没察觉什么?”
叶晞答是,苏凛却道:“我记得一桩事,或许与这伤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