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堂的掌柜们向来只是替内库把把脉替各王府打理一下生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正经露过脸了。hp//但石清儿这位姑娘既然能从一位妓女辛苦万分地爬到顶级妈妈桑的地位自然是位肯学习、有上进心、对于经营之道多有钻研之人她当然清楚庆余掌的那些老家伙们只要是经商的对于老叶家的老人都有股子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尊敬与仰幕就如同天下的文士们看待庄墨韩一般。
所以石清儿见这位三叶来了顿时断了所有在帐面流水上玩小聪明的念头更是做好了全盘皆输的准备袅袅婷婷地上前尊重无比地行了个礼。
三叶掌柜年纪只怕也有五十了颌下的胡须都染了些白面般看着石清儿媚妍容颜连连点头面露欣赏之色。
史阐立在旁愣着心想门师范闲派了这么个老色鬼来是做什么?
三叶赞叹说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这间楼子的主事吧?老夫看这楼子选址择光楼中设置无不是天才之选实在佩服姑娘若肯继续留在楼中我便去回了范提司实在是不用我这把老骨头来多事。”
石清儿面色一窘应道:“老掌柜谬赞楼中一应皆是大东家的手笔与小女子无干。”
三叶掌柜面现可惜之色叹道:“这位大东家果然是位经营上的天才人物……怎么却……得罪了范……”幸亏他年纪大了人还没糊涂知道这话过了头赶紧在史阐立看老怪物的眼光里住了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四处打量着满是凌于东山之峰却不见高手的感叹神态。
经营之道便是由细节之中体现出来。在庆余堂这些浸淫商道二十年地老掌柜眼中抱月楼虽然走的是偏门生意但是楼堂却是大有光明之态而且楼后有湖湖畔有院伙计知客们知进退识礼数姑娘们不冉媚不失态……恰恰是掐准了客人们的心尖尖儿主持这一切的那位仁兄实在是深得行商三昧。
老掌柜在这里感叹着。史阐立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范家二少爷看来还真不是位简单地权贵子弟说来也真是妙。范家这两兄弟与世人都不大一样。
宫中一直没有消息出来石清儿自然不敢对三皇子那份钱做主但是收楼小组已经进驻自然就要将帐册搬出来供双方查核。虽说庆国商家大多数都有明帐暗帐之说但当着三叶掌柜的面石清儿不敢再玩手段。不过几柱香的功夫抱月楼的银钱往来已经算的清清楚楚而那折算成一千两银子的三成股份也暂时割裂开来就等着三皇子那边一递消息整座抱月楼便完完整整地成了……史阐立的生意。
待做完这一切石清儿满心以为抱月楼今后的大掌柜就是庆余堂的三叶时不料这位老掌柜又坐着马车走了。让石清儿不免有些吃惊。
更让她吃惊的是打门外进来地那位抱月楼新掌柜竟是位熟人!
“桑文?”石清儿目瞪口呆但马上醒了过来这位桑文当初被范提司强行赎走之后便没了消息原来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史阐立看她神情说道:“不错这位桑姑娘就是今后抱月楼的大掌柜。”
石清儿勉强向桑文微微一福当初在楼中的时候桑文因为以往地声名总是刻意有些冷淡与刚强之气难免受了石清儿不少刁难此时见对方成了抱月楼的大掌柜她心知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强行压下胸口的闷气便准备回房收拾包裹去。
桑文其实也有些不安范大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他既然又将抱月楼交给自己打理自己一定要打理的清清楚楚只是她又有些隐隐畏惧三皇子那边的势力此时见石清儿有退让之意心头一松。
史阐立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清儿姑娘你不能走。”
石清儿冷笑道:“我与抱月楼可没有签什么文契为什么不能走?”
史阐立有些头痛地松了松领口地布扣斟酌少许后说道:“这妓院生意我可没做过桑姑娘往日也只是位唱家若姑娘走了抱月楼还能不能挣钱……我可真不知道了。”
石清儿这才知道对方还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子得意来微笑说道:“若……”
一个若字还没说完史阐立却是抢先说道:“范大人说了他没有开口你不准离开抱月楼一步。”
石清儿气苦终于明白了对方不是需要自己而是看死了自己自己区区一个女子就算与三皇子那边有些关系但既然监察院的提司大人都了话自己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这世上会为了一个妓女而与监察院冲突地官员还没有生出来就算是皇子们也不会做出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范提司如果想灭了自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留着我做什么?”她有些失神地问道。
史阐立说道:“范大人……噢不对本人准备对抱月楼做些小小的改动我以为清儿姑娘应该在其中能起到一些作用说不定将来这整个庆国的青楼……都需要这些改动的。”
石清儿一愣抱月楼的生意做的极好所以大东家已经拔出了一些本钱去旁的州开分楼但是目前而言整个庆国的青楼业自己占地份额并不太大至于改动……自古以来青楼生意就是这般做的除非像大东家一样做些经营上的调整难道说范提司真准备聊诗仙狂准备让天下的妓女们都不卖了?
可问题是……妓女不卖肉。龟公不拉客那还是青楼吗?
史阐立不知道她心中疑惑只是按着门师地吩咐一条一条说着:“第一。楼中的姑娘们自即日起改死契为活契五年一期期满自便。第二抱月楼必须有坐堂的大夫确保姑娘们无病时方能接客。第三……”
还没说完石清儿已是疑惑问道:“改成活契?这有什么必要?”
史阐立解释道:“大人……咳又错了本人以为。做这行当的五年已是极限总要给人一个念想。如果想着一世都只能被人骑着姿色平庸些地又没有被赎的可能姑娘们心情不好自然不能好好招待客人。”
石清儿讥讽说道:“五年契满。难道咱们这些苦命女子就能不卖了?谁来给她们脱籍?”
庆国伎妓不同册妓者一入贱籍之后便终生不得出籍。除非是被赎或者是朝廷有什么格外的恩旨按照先前说的抱月楼签五年活契那五年之后楼中的妓女们脱不了藉还不是一样要做这个营生。关于这个问题史阐立没有回答因为门师范闲说过。他将来自然会处理。
石清儿又嘲笑道:“至于郎中更是可笑了楼中姑娘们身份低贱没有郎中愿意上门平日里想看个病就千难万难怎么可能有大夫愿意常驻楼中……那些男人丢得起这脸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桑文姑娘微笑说道:“提司大人说过他在监察院三处里有许多师侄请几个大夫还是没有问题的。”
石清儿苦笑一声心想监察院三处是人人畏惧的毒药衙门难道准备转行做大夫?她愈觉着那位范提司是个空想泛泛之辈嘲讽说道:“即便有大夫又如何?姑娘们身子干净了来的客人谁能保证没患个花柳什么的?”
史阐立也有些头痛说道:“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哪里是他没好主意明明是范闲同学地卖淫产业化构想里遇上了避孕套无法推广的这一天大难题。
“你先听完后几样。”他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今后强买强卖这种事情是不能有了如果再有这种事情生……唯你是问。”
他盯着石清儿的双眼直到对方低下了头。
“雏妓这种事情不能再有。”
“抽水应有定例依姑娘们地牌子定档次。”
“姑娘们每月应有三天假可以自由行事。”
……
……
随着“史大老板”不停说着不止石清儿变了脸色就连桑文都有些目眩神迷终于石清儿忍不住睁着双眼抽着冷气说道:“这么整下去……抱月楼究竟是青楼……还是善堂?”
史阐立看了她一眼说道:“大人说了你是袁大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按理讲也该治你但是看在你出身寒苦的份上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不要理会这抱月楼是青楼还是善堂总之你在桑姑娘的带领下安份地做生意若真能将这件事情做成了逐步推于天下将来天下数十万地青楼女子都要承你的情算是还了你这几个里欠的债大人就饶你一命。”
直到此时史阐立终于不避忌地将范闲地名字抬了出来。
石清儿默然无语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露惶恐之色。
其实此时史阐立的心中也是惶恐的狠虽说以后抱月楼有已经暗中加入监察院一处的桑文姑娘监视着但自己堂堂一位秀才小范大人的门生难道今后再无出仕的一日只能留在青楼里做个高喊楼上楼下姑娘们接客的妓院老板?
他看了一眼桑文现这位歌伎出身的女子倒是柔弱之中带着一丝沉着稳定似乎并不怎么烦恼。
后几日中途下了一场秋雨凄凄瑟瑟硬生生将秋高气爽变成了冷雨夜。
抱月楼被范闲全盘接了下来。二皇子那边已经嗅到了某种不祥的征兆开始着手安排事宜。偏生范闲自己却显得比较悠闲这几天里没有去一处坐堂也没有去新风馆吃接堂包子。而是去了太学带着一帮年轻地教员整理自己从北齐拖回来的那一马车书籍。
秋风稍一吹拂本想在云层上再赖一会儿地水滴终于坠下了来稀稀疏疏的好不惹人生厌。从澹泊书局往北走一段路就到了太学的院门口这里的一大片地方都归太学和同文阁理着庆历元年新政时设地几个衙门早就撤了。
范闲举着黑色的布伞行走在太学来往的学生中间间或点点头。与那些恭敬请安的学生们打个招呼。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虽然早已不同当初但陛下并没有除却他五品奉正的职务而且还曾经过口谕。让他得空的时候要来太学上上课。
虽然他不喜欢做老师也没有来上过课但是凭着自己的官职来太学看看书。躲躲外面的风雨是极愿意做的。
第一天他来太学地时候学生们不免有些惊讶。因为已经有将近一年小范大人都没有来过太学了。众生员一想到这位年轻大人如今是在监察院里任职心里不免有几分抵触和畏惧所以远不如一年前热情直到过了些时辰众生现小范大人还是如以往一般好相处这才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来到太学给自己留的书房之外范闲收了雨伞。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推门而入。
房内有几位太学地教员正在整理着庄墨韩的赠书对于庆国来说这一辆马车的书籍有极美妙的象征意义陛下极为看重所以太学方面不敢怠慢抄录与保养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见范大人走了进来这几人赶紧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范闲笑着回礼眼前这几位都是一直碌碌不得志地人物因为自己一个人很难修好庄墨韩的赠书所以强行从太学正那里抢了过来几日里相处的还算愉快。
黑布雨伞放在角落里开始往地板上渗水房间里生着暗炉火炕两相一烘范闲顿时觉得屋内地湿气大了起来感觉到有些不适应便松了松领口说道:“太湿了不好现在天气还不算寒冷几位大人咱们就先忍忍吧将这炉子熄了如何?”
一位教员解释道:“书籍存放需要一定的温度太冷了也不行。”
范闲知道这一点说道:“还没到冬天这些书放在屋内应该无妨的湿气重了也是不好。”
众人应了声便开始埋头继续工作太学禀承了庆国朝政一贯以之的风格讲究实务不好清谈和北齐那边有极大的不同。范闲也坐回了自己的桌上却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工作便被人请了出去说是有人要见他。
……
……
“大学士今天怎么回太学来了?”范闲有些意外地看着坐在椅中的舒芜大学士尊敬地行了一礼。
在他的宰相岳父下台礼部尚书被绞之后朝中的文官系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一部分隐隐看着范闲一部分跟着东宫反而是往年不声不响地二皇子因为这么多年的经营与文名却拥有最多文官的支持。
眼前这位舒大学士当年是庄墨韩的学生一向极有名声依资历论在朝中不做二人想只是因为他是在北魏中的举如今却在庆国当官所以总有些问题。在庆历五年的这次动荡之中他却阴差阳错地获得了最大的利益虽被剥夺了太学正一职但原任同文阁大学士因为受了春闱事件的牵连被除职后转由他出任。
同文阁大学士极清极贵在宰相一职被除至今没有新任宰相的情况下同文阁大学士更是要入门下议事实实在在地进入了庆国朝廷的中枢之中相当于一任宰执就算范闲再如何势大在他面前依然只是一位不入流的官员。
当然。舒芜大学士也不会傻到真的将范闲看成一个普通官员若是那般他今天也不会来找范闲了。
“范提司都能静心回太学老夫难道不能回来?”舒芜与自己儿子一般大小年龄的范闲开着玩笑。“这外面冷风冷雨地你这年轻人倒知道享福躲回了太学……怎么?嫌监察院的差使要淋雨?”
外面冷风冷雨?范闲不知道这位舒大学士是否话有所指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史阐立收了抱月楼之后言冰云的行动开始逐步展开先动用监察院的压力逼刑部跳过了京都府直接出了海捕文书咬死了几条罪名。开始追查那位袁大家袁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