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这个夜里有很多人没有睡好觉有很多人在忙碌着甚至有些人是整夜都没有入睡而且苏州城里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内库新春招标的第二日还是如期到来了。
这是规矩这是朝廷往日的规矩。
所以就算黄公公与郭铮以苏州城禁严以及夏栖飞遇刺为由要求转运司将招标的日期往后推迟几天范闲依然斩钉截铁无比强悍地要求招标必须准时开始一刻都不准推迟。
明家已经争取到了一晚上的时间如果再给他们多些反应的时间谁知道还会生什么?
范闲揉着酸的眉心强行掩去面上的倦容看着鱼贯而入的商人们。他现这些江南巨商的表情虽然依然平静但眸子里还是藏着股奇怪的情绪看来昨天晚上夏栖飞遇刺的事情也给他们带去了极大的困扰。范闲只是暂时无法判断出这种变化对于自己的计划是好还是……坏。
明家父子是倒数第二批走入内库大宅院的人身后跟着族中的长随与帐房先生满脸温和地四处行礼官员与商人们稍一敷衍便移开了眼光谁也不敢当着范闲的面再和明家表现的太过亲热。
当明家父子在正堂前行礼的时候黄公公与郭铮温言相待。很明显是在表示对对方地支持。范闲冷眼看着笑着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对方入座明青达地眼神很奇怪显得很镇定看来对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不怎么害怕自己会对昨夜夏栖飞遇刺一事所进行的报复。
在大门关闭之前江南水寨的人也到了。
夏栖飞的身后除了范闲派过去的那几名户部老官之外。贴身的护卫就只剩下了三个其余的兄弟已经葬身在昨夜的长街之上。
今日地夏栖飞脸色惨白。看来受的重伤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只是今天事关重大所以他强撑着也要过来。
与身上地绷带相比他额上的白带显得格外刺眼与雪亮他后方的下属头上也带着白色的布带在这春季之中。散着股冰雪般的寒意。
带孝入内库门几十年来这是头一遭。
宅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这样一群带着孝浑身挟着杀气地乙四房强盗身上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的商人们行出房间与夏栖飞见礼轻声安慰。
夏栖飞在下属们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正堂之前看也没有看一眼第一间房内的明家父子二人。轻声开口说道:“夏某还是来了。”
洪公公与郭铮的脸色有些奇怪。
范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马上回复了平常。平静一摊右手沉稳而坚定说道:“只要你来这里就有你地位置。”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范闲这句话的意思而黄公公与郭铮却根本不可能由这句话指摘范闲什么今天江南总督薛清称病而不至如今大宅院之中便是范闲官位最高明摆着薛清是让范闲放手做事。
但是明家的靠山们也不会眼看着整个局面被范闲掌握住黄公公略一沉呤后说道:“夏先生听闻昨夜苏州城里江湖厮杀又起贵属折损不少……不过这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啊。”
夏栖飞的出身毕竟不光彩所以明家那位老太君才敢请君山会的高手来进行狙杀地工作毕竟如果能够将夏栖飞杀死了可以解决太多问题而且事后也可以推到江湖乱斗之中。
黄公公此时这般说法不外乎就是想坐实这一点。
范闲却根本不屑再与对方计较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倒是听着黄公公说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八字后怒火渐起双眼微眯轻声说道:“黄公公不要逼本官火。”
这句话说地虽轻但声音却像是从冰山的缝隙中刮出来从地底的深渊里窜出来……那般冰冷阴寒令闻者不寒而栗。
不要逼本官火!
这句话钻进了黄公公的耳朵里让这老太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赶紧住了嘴不和这个天杀的娘们儿少年赌气就让他去吧反正明家已经准备了一夜呆会儿只要自己盯着就不会出问题如果这时候让范闲借机起飚来谁能拦得住他?坏了大事可不好。
一旁正要开口的郭铮也是心头一寒赶紧将准备说的话噎了回去昨天夜里他们都以为范闲会在震怒之余莽撞出手所以彼此都已经写好了奏章做好了准备就准备抓住范闲这个把柄……没料到范闲反而是一直保持着平静让他与黄公公好生失望之余也都清楚范闲心里那股邪火一直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出来。
一想到倒在范闲手下的尚书大臣们郭铮也退了回去长公主要保的是明家的份额又不是明家的面子。
……
……
又是一声炮响内库大宅院外的纸屑乱飞烟气渐弥。
范闲眯着眼看着这幕有些熟悉的场景不知怎的却想到了去年在离开北齐上京的那一天闻知庄墨韩死讯的那一刻那一天上京城门外给自己送行的鞭炮也像是在给庄大家送行。
今天的鞭炮是在给昨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送行?
夏栖飞带着属下沉默地走回了乙四房将自己头上系着的白带取了下来。仔细地铺在桌上。笔直一条身后地兄弟们也随着大哥将白带取下铺直一道一道刚劲有力。
范闲地眉头有些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库负责唱礼的官员再一次站到了石阶之上内库第二日的开标。正式开始。
昨天一共出了五标内库一共十六标。除了最后的两分捆绑八标之外还剩下三标放在最开始唱出。
明家依然按照江南商人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喊价反而是夏栖飞似乎没有受到昨天晚上事情的干扰很沉稳地开始出价夺取了其中一标
而其余两标被岭南熊家与杭州陈家得了这大概都是昨天夜里在江南居上商量好了的事情。
夏栖飞夺的那标依然是行北地路线范闲拿到花厅的报价之后确认夏栖飞得了此标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夏栖飞没有意气用事这点让他很欣赏。
这三标竞价进行地是平淡无奇价钱也与往年基本相当没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地方。但场间所有的商人官员们都没有大的反应因为谁都知道。今天的重场戏在后面就在明家势在必得的后八标中。
……
……
“行东南路兼海路二坊货物共四标开始出书价高者……得……”
内库转运司官员站在石阶之上面无表情地喊着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喊了多少年每年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就只有明家会应标没有人会与明家去抢所以喊起来是觉得寡然无味意兴索然。
但今年不一样。
唱礼声落第一个推开门递出牛皮纸封地正是乙四房!
宅院里嗡的一声响起了无数议论声夏栖飞这位传闻中明家弃了的七少爷终于开始对明家出手了。
甲一房里的明青达面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局面以往这些年中因为自家的实力雄厚加上长公主在后审看着江南商人们没有谁敢与自己叫价所以明家在后八标里和崔家在前六标中一样都是唱独角戏。
这种戏码唱久了终会感到厌倦今日终于有了一个人来和明家争上一番明青达在微感警惧之余也有了一丝兴奋。
他微笑着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多二压下他。”
明兰石大惊失色父亲地意思是说第一轮叫价就比去年的定标价多出二成?那如果呆会儿第二轮夏栖飞真的有足够的银子继续跟下去自己这边怎么顶得住?
明青达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多出地两成压的不是夏栖飞是别人。”
明兰石大惑不解心想今天地内库宅院之中除了有钦差大人撑腰的夏栖飞还有谁敢和自家争这两大标?在这位明家少爷的心里仍然坚定地认为夏栖飞的底气来自于范闲私自从户部调动的银子而其余的人根本没有这个实力。
明青达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明镜似的范闲昨天让夏栖飞四处扫货这就是想让江南其余的商人们变成一头饿狼而一匹饿了的狼谁的肉都敢啃上两口。
……
……
当两封牛皮纸封递入花厅之中所有关注着此事的商人官员们都将屁股落回了座位上吐出了一口浊气知道好戏正式上演了。
但似乎有很多人没有猜到这出戏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