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方城的风俗传统,在婚姻生活方面极度包(放)容(荡)。不只男人有财有势便可多妻多子,倘若女人地位尊崇也同样可以包养多位男宠——尽管这样的例子极少。
对于这种传统,女人们虽有怨念,却大体习以为常。至于男人们,大多甘之如饴,除了个别深受其害之人。
比如黎丘。
他的母亲颍柔,出身名门,却只是城主黎逸的第十七个妻子,他只是他第五十八个儿子。
“我是黎方城城主之子。”这句话乍一听起来很能唬人,然而事实是,当有一百多个人可以同时说这句话时,这话便失去原有的魅力了。
更何况颍柔几乎是二十八个妻子当中最不得宠的那几位之一。
黎逸与颍柔同床共寝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她每日每日絮絮叨叨,“你爹今晚一定来”,这句话念了五年一千八百多天,却只等到黎逸身边太监带来的一年一度的除夕赐品。
随着日子渐长,她抑郁得愈发厉害。
目睹母亲的可怜面容,念及自身卑微处境,黎丘不甘心。
“打铁关,天下神兵尽出彼处。”他无意中从颍姬口中听得这句话。颍姬是颍柔的堂妹。他一提出要来打铁关寻找世间一等兵器献给父亲做贺礼,颍姬就强烈反对,最终,他不得不偷偷溜出来……
“公子,公子。”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朦朦胧胧,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妪神情关切地俯视着他。
他仿佛做了一场梦,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如何得到寒冰魔剑,记不清杀了谁,如何跟敌人对战,只隐约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恶战。
发生的一切都不由他控制,好像有个强悍的东西在他身体里使劲。
脑海中闪过自己被冰霜化为骷髅的模样,顿时恐惧得缩成一团。
“别害怕。”老妪温柔地抚摸他的肩膀,“你没事,只是冻着了。”
他神色惊慌至极,猛地推开老妪枯黄的手臂。查看身体,恢复了血肉与肌肤,他怔了许久,难以置信,确认这不是做梦后,冷不防哇的一声,捂着脸大哭起来。
老妪重新把手放在他颤抖的肩膀上,静默不语,耐心等他平复心情。
过了许久,黎丘哭声渐止,
“什么都别想,”老妪慈祥道,“我家老头子在火房里煮粥呢,马上就好,你一定饿了吧。”
黎丘动作粗厉地擦干脸颊,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以为耻。目光直视老妪,警惕地道:“你是谁?”
老妪愣了一下,被这一简单问题难倒了。“我老太婆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小时候我娘叫我二妞,后来嫁给老头子,老头子就叫我角娃他娘,呵呵,村里别人也叫我……”
“我怎么在这里?”黎丘担心她说得没完没了,便出口打断。
老妪却并没表现出任何不适,仍旧是一张慈祥善良的面孔:“早上出太阳的时候,我老头去地里耕土,在山坡下面发现的你,当时你浑身都冻坏了。”她嘟哝嘟哝嘴,“说来也怪,这季节才初秋,夜里冷也是有限的,你怎么就冻成那样了?”
黎丘对这直心肠的问题感到嫌恶,脸上顿时变得不太高兴。
他试着活动四肢,发现并无大碍,大感庆幸。
“我的剑呢?”他直视老妪凹陷无神的双目问。
“哦,剑,”老妪起身,身子伛偻得可怜,指着身后竹子编成的墙壁,“老头子放那儿呢,放心,不会丢的,那东西可沉了,又像个冰块似的,我和我老头加起来都搬不动呢。”
黎丘根本没听她絮絮叨叨,跳下床冲到墙边,拿起寒冰魔剑,脸上绽放出狂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