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邋遢的男子其实是他大伯的二儿子,如今也不过二十九岁。看着这个仅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堂哥,姜炎一时有些失神,让他不由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会儿大概是零八年的秋天,姜炎刚上高中,大伯撵着高考失利的堂哥去报了复读班,当时堂哥的成绩很差,为了打通关系,花了四千多块钱。这笔钱对于当时大山深处的农家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刚开学没多久,自己这位堂哥突然就逃学了。当时村里没有手机,等消息传到大伯耳里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姜炎听母亲说,当时他大伯气得半死,一连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头发都白了一半,村里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姜家荣这个名字。
那年过年堂哥没敢回家。姜炎去拜年的时候,大伯变得沉默寡言,待在漆黑的土屋里,抽着呛人的旱烟,半天才说了一句“我没他这个儿子。”
大娘在一边抹着眼泪,啥也不敢说。
堂哥连续两年没回家,直到一零年年底。
那一年姜炎高三,快过年的时候,他这位堂哥突然回来了。
开着一辆白色的轿车,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身边还带着一个美貌清秀的女孩子。
村里人看了半天,愣是没认出这是哪位大人物。
但是大娘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堂哥也看到了母亲,扑通一声就在雪地里跪下了,还拉着自己的未婚妻。当时姜炎也在场,他记得自己那位嫂子,一身雪白的长羽绒服,长发及腰,双瞳剪水,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天仙一般。
听着儿子那声“妈”,大娘当时就哭了,泪如泉涌,连忙将儿子拉起来,听到旁边那个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时,立刻变得手足无措。
那年祭祖的时候,大伯虽然对儿子依旧佯装冷淡,但看到其他人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见到村里的孩子,他都会笑呵呵地掏出几颗糖,说道:“给,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带回来,以后好好读...”说到这里,他就不说话了。以前的时候,他总是把“读书”挂在嘴边,见到孩子就这样语重心长的教导。
看到糖果,孩子们就会开心起来,乖乖地说一声:“谢谢姜老师!”
姜炎的大伯是村里小学的校长。
姜炎打小就与堂哥关系亲近,过年一起玩的时候,姜家荣给他包了一个五百元的红包,那是姜炎第一次收到那么多的压岁钱。平日长辈给的,也就一两块钱。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可是,就在一四年的时候,一场猝不及防的车祸葬送了他所有的幸福。妻子也带着女儿离他而去......
姜炎收回思绪,进了小屋。
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里有些潮湿,地上放着一对刚刚编好的竹篮,很是精致,旁边散乱着废弃的竹条、工具,墙角还有几根没有加工分条的竹子。另一边墙根下支着一张单人木床,被子叠得很匆忙,床头是一个黑漆漆的桌子,放着锅碗瓢盆。
姜炎把右手打包的饭菜放在桌子上,这些都是当时没上齐的菜,还有一瓶汾酒。他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家荣哥,最近腿还有没有发作?”
姜家荣关上了门,一瘸一瘸地走到床前的凳子上坐了,说:“还行,受得住。”车祸之后,他左腿截肢,右腿虽然保存了下来,但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天气湿冷的时候,疼得厉害。
姜炎点了点头,饭盒外面套了三层,还热乎乎的,他放到堂哥面前的小矮桌上,递了一双筷子,倒了盅酒,给自己也倒了一盅,坐下来,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