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怀着心里那一丝丝侥幸,两人没有绝望。
虽然身体麻木,但是回家的热情,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
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
天色完全黑了,他们几乎是走几步一停。
刘二叔的那匹老马都遭不住了,马鼻子里喷出的热气都透着寒气。
这次回去即使不死,怕是也再跑不了远路。
刘二叔此时也顾不上心疼马了,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心里狠狠想着,这次能回去,老子给你养老送终!
大雪已经及膝,马车已经拉不动了,两人索性弃了车子,直接骑马。
然而,在这种天气里,骑马无疑是个危险至极的行为。
两个人不知多少次摔倒,又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
犹是陈启习武有些日子了,也还是受了伤。
陈启的身子早就冻僵了,也感觉不到疼,不过从自己左半边身子提不起力气来看,左胳膊应该是脱臼了。
刘二叔反倒好上许多,除了衣衫狼狈之外,没受什么伤。
陈启这才意识到,憨厚话多的刘二叔,竟也有一身不俗的本事。
只是不明白之前他为什么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车把式,以刘二叔表现出来的实力,起码也能谋个不错的活。
显然现在不是问他的时候,两个人现在一心想着往回赶,连喘气都费劲。
大概已经到后半夜了,风雪渐渐小了,二人已经进入了出阳县的境内。
没有走县城的大道,刘二叔直接从小路横了过去。
雪已经没到胸口了,老马也几乎力竭,不知是不是能体会到主人急切的心情,哪怕到了极限,也强撑着破入雪地。
两人到陈家村村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披星戴月,连夜赶回来,却并没有什么犬吠的声音。
一片死寂。
此时整个陈家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村子大部分被雪掩盖,但凡还露出来的,都是些断壁残垣!
陈启认出了那间倒塌的房子,是村口的陈六子家,如今只剩下一面墙了!
陈启和刘二叔的心沉了下去,两人在村头分开,各自回家查看。
……
“玉娘……”
陈启呆呆地望着远处那塌了一半的茅草屋,一颗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他还是回来晚了,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犹豫。
或许早半天回来,情况又大有不同,起码一切发生的时候,自己还在她身旁!
“玉娘!”
陈启有些疯癫地朝着前边冲去,几乎半人高的积雪,让他生生扒开一条道!
“玉娘!”
陈启就像个疯子一样跪在地上,疯狂地扒着倒塌的废墟。
十指划破,血液流出来又很快凝固。
再划破!再凝固!
陈启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疼痛,只是机械地扒着冰冷的雪地。
直到一个破烂的木盒出现在陈启眼前。
陈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起木盒,轻轻打开,一根并不精致的玉簪静静的躺在盒里。
那是他送给玉娘的礼物,陈启还记得玉娘收到礼物时的惊喜,记得她怕太贵而要退掉时的心疼。
玉娘从不离手,就连睡觉也要搂着它。
“相公,你醒了!太好了,谢天谢地……”
“相公,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面吃。”
“我就知道相公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她拉着他的衣角,脸上全是不舍。
“相公……”
玉娘的话,犹在耳畔。娇憨可爱的身影,似在眼前。不舍得表情,宛若昨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人那物那故事,就像是眨眼前还在。
“玉娘……”
陈启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头发早就散开,随着寒风抖动,他浑身上下是都被雪裹住,活像是一个雪人。
陈启依旧跪在那里,无声的眼泪还没落到地上,就凝上冰痕。
“玉娘……”
陈启不敢再动眼前的废墟了,他怕了,他怕极了。
十指连心,不及他此时心痛。
冰天雪地,不如他心中冰凉。
脑海里那一声声相公,像是一把把利刃,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痛彻心扉!
但曾相见便相知,
相见何如不见时!
那个鲜活的玉娘,那个为他哭,为他笑的美丽倩影,在这可怖的寒风中,被撕裂成了点点碎片……
“玉娘……”
“玉娘……”
“玉娘!”
陈启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在这死寂的如旷野的雪海中,凄厉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