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轻轻一笑,从书桌里抽出一张新的试卷,偏了偏头,反问道:“翼君呢,你不喜欢露华吗?”
翼君连忙摇头,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垂着头想了想,他没头没脑地继续问:“岬君,你喜欢……露华的什么呢?”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岬又开始做卷子,头也不抬,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无论什么时候包里都放着双倍的手帕和零食,不会为了表现亲切而过度关心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的事会坚决地拒绝,太阳光照在深栗色的头发上非常好看,是他认识的着装最有品位的女生,知道100种以上咖啡的名称和制作方法,对色彩和构图的把控非常厉害,透明的眼睛光彩有神还会传达情绪,并着重讲了这样一句:和她待在一起会忘记时间,就像家人一样的相处,非常自然。
翼听着岬有一句没一句的描述,脑中浮现出的却是那个他熟悉的露华。
露华的书包里有吃不完的、她自己做的点心,在学校里光明正大拿出来吃的时候,会顺手塞给他一份;
每每喊她画板报,总是嚷着“我才懒得”,却会翻出一大堆摄影作品当作蓝本;
她的头发是深栗色的,皮肤白得发光,手指很长也很有力;
露华穿着学校的制服,稍微有点儿违和感;
因为路远,三年来他只去过露华家两回,每次都会灌一肚子香喷喷的咖啡;
露华的眼睛的确是透明的,和暖黄色、焦糖色、香槟色都不同,是十分有质感和穿透力的颜色,像古老的、内心里汪着真正清水的琥珀;
每次足球训练结束,经理人们同样累得汗流浃背。露华的额头和额发都微微冒着湿气,但她不会拿毛巾去擦,而是边撩起头发边给面部扇风……
这些的确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岬君。”头一次,翼打断了岬的话,他认真地问:“你觉得露华很特别吗?”
岬扬起眉毛,显然不明白问题的意思。翼又说得详细了些:“会分零食、不爱管闲事的女生很多,你有没有觉得,露华有种特别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感觉?”
“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我还是举个例子吧。”岬停下笔,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在巴黎的时候,露华比你们先到几周。有一天下午,她和我,平时踢球的朋友们,还有我的同学,一起去公园里随便踢了半场。结束的时候,大家站在一处,互相递水、递毛巾什么的,周围有三十多人,女生也有好几个,但是,我只看到了露华站得远远的,端着相机冲我笑。我——的视线在寻找她,是的。”
翼再次陷入沉思,他回想着在校训练或比赛时,一群人围坐休息的情景。但他很快就发现,露华几乎没给他递过毛巾,都是早苗在做这件事。上个学期则是一年级经理做得比较多,为此没少受到队友们的调侃。
要说一点儿都不窘迫是不可能的,但他似乎每次都是直接接过来了。当时,他有什么“紧张”的反应吗?
“或许没有特别明显的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什么的。”岬似乎看透了翼的想法,补充说,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特别’这种感觉都是凭心而生的,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
“嗯。”翼只回了瓮声瓮气的一个字。
岬又写了几道题,扭过头,看到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单词本,试探地问:“翼君,有觉得‘特别’的人吗?”
“……我不知道。”
翼有些庆幸,岬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他转过身又开始做题:“困了吗?再给我15分钟——然后就关灯,准备睡觉吧。”
翼应了一声,再低头一看,纸上的葡萄牙文全都变成了扭曲的蝌蚪,再也看不进去。他用力地合上单词本,三下两下收拾好了书包,一头倒在那片岬铺好的铺盖上。
又过了一刻钟,他听到椅背一响,岬正在轻轻地把所有书本摞整齐,低声对他说:“翼君,你去床上睡吧。”
“没关系!我睡地铺就好。”翼一直合着眼,他其实不觉得特别困,但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萦绕心头,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你是主人,备考还那么辛苦,你睡床吧。不用客气。”
岬轻笑一声:“那么承让。”
他走到门口准备关灯,转头一看,小圆桌上还留有一杆笔,岬稍微提高了音量说:“翼君,你忘了钢笔。”
翼懒懒地回答:“那是露华的,明天帮我还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