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说的。”
“······”
敲门声起,是钟声,他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径直盯着顾聿明。
“那些报道是真的?”钟声压抑着火气,火苗还是从眼睛里喷了出来。他真是不会隐藏情绪。
“钟声,别冲动,那些报道并不完全真实。”我赶紧从中斡旋。但钟声并不理会我。他想听到当事人亲口说出的答案。
“你指什么?”顾聿明的语气也并不友好,眼睛不躲不避地也注视着钟声。两个人火药味极重。
“你真的搞潜规则?你真的对她···”钟声往顾聿明身边靠近了一些,眼镜片反射出一道凌厉的白光。
“是真是假,你自己不会判断吗?”
钟声显然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忽然抓住顾聿明的衣领挥起拳头就要打。眼见事态不妙,我赶忙上前拉住钟声,斥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公司。你们还嫌事儿不够多吗?”
钟声憋红了一张脸盯了顾聿明半晌,才勉强松了手。
顾聿明一边整理了被弄皱了的衣领,一边冷冷地道:“我告诉你钟声,在别人眼里也许你是海归博士,天之骄子,但在我眼里,你就只是个目中无人的混蛋,明白吗?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你···”
“你不是想知道真假吗?其实真假根本不重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究竟介意的是什么?”
说完顾聿明便扔下愣在当场的钟声和莫名其妙的我扬长而去。
“坐下喝杯咖啡吧。”我对钟声说。
他坐下来,失神地愣了很久,才说:“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中秋节前的某一天,钟声去剧组探班,在那里他遇见了张眠。
“她穿着古装戏服,一条很漂亮的绿色长裙,手上扶着一把长剑,很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那天刚刚好下过一场雨,空气很湿润,带着微微的凉意,阳光穿过疏疏落落的树叶撒落到她的身上,有一块光恰好掉在她的眼皮上。石头还没干,沾了水,像一块石墨。但她好像也不大在意,垂着眼,看着地面,好像她和周围那个吵吵嚷嚷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关系,她那样一动不动地,像睡着了一样,但我知道她没有睡着。她坐得笔直,腰身优美,坐在石头上发呆的样子,像古画上的人。”这是钟声的形容。
“你找谁?”张眠忽然睁开眼睛,问他。
钟声回过神,有些慌张,忙回答:“···顾先生。”
“顾聿明?”张眠抬了抬眼尾,眼波流转,飘荡出一缕不屑一顾的光芒,却连带着三分娇俏,目光往四周梭巡了一圈,然后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喧闹的人群,这才和他眼神对视,定定地看了他两三秒,才道:“应该在那儿。”
“那双眼睛和猫一样。”钟声心想,猫的眼睛才是那样,你以为它的一双眼睛在凝视你,但其实你从来不在它的眼里。
“谢谢。”钟声说,转身正要走,忽然又听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钟声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他不是没有被女生搭讪过,但是被像她那样的女孩用这样豪迈的方式搭讪确实是头一回。
“我叫张眠。”张眠露出一个微笑,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钟声觉得好像自己的嘴巴里忽然被人强行喂了一口奶油布丁,还没来得及尝便在嘴里融化了,只有甜甜的馥郁的奶油香气还萦绕的口中挥之不散。
“钟声。”
“zhong ?sheng?”
“钟声的钟,钟声的声。”钟声说完便脸红了,他知道自己说了很傻的话。
果然,她“呵呵”地轻轻笑出声来。然后说:“哦,知道了,钟声的钟,钟声的声。”
钟声很尴尬地笑了笑。
“我叫张眠,弓长张的张,寤寐思服,使人夜不能眠的眠。”
“······”钟声的脸更红了。最后,他在张眠殷切的目光中羞愤得满脸通红地走了。
之后的一整天,钟声都在一旁看她们拍戏。张眠拍戏的时候很专注,和刚遇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只有在休息的时候,张眠会过去问他一些技术性的问题,比如她需要怎样做才能让后期出来的效果更好,绝口不提题外话,让钟声感到十分吃惊,更觉得这个女人的心深不可测,却又让人止不住好奇。
戏拍完已是深夜,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三五成群地结伴吃宵夜,或者回酒店休息,虽说是剧中的女一号,但说到底张眠也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小演员,没有助理,只能自己一个人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塞进背包,背上,然后走上回酒店的剧组大巴。
钟声看着张眠瘦弱的背上背着沉重背包的背影,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具体是什么感受他说不清楚,总之这种感觉并不太好受。
后来,钟声陆陆续续又去探了几次班,和张眠逐渐熟络了起来,渐渐地发现了这个女孩脆弱和敏感,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而坚硬。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对于张眠,他好像失去了一直以来冷静精准的判断力,对于她,他总是很苛刻,她的一些小小的玩笑就能点燃他的怒火。比如最近一次,张眠如之前很多次那样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他戴那副新的银色金丝边眼镜的样子特别的性感,他听着便莫名地觉得很不是味道便生了气,然后用一种严肃又冰冷的语调对她说:“男女之间的界限,你懂不懂?是不是没人教过你?”当然后来他很快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对她说了很过分的话,深深地伤害了她,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对于张眠,他很困惑,迷惘,像走进了一座迷雾中的森林,他想逃出去却找不到路,只能在林中反复奔走徘徊迷失,让他烦躁不安。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他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想起在他们起争执的一个星期前,看见了顾聿明撩拨她的长发,她微笑着,细长的眼睛眼波流转,是那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见了都会为之魂牵的目光。大概那时候开始,一颗焦躁的种子已经埋在他的心底了。可是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情绪呢?他没想过,也没空去想。
那天,他还记得,张眠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那个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像泡在水底的太阳,看上去是灼热的,热得发烫,触摸却冰凉,最后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现在。即使他主动发消息和她道歉也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复。
钟声想,他应该面对面亲自向她道歉。但他这样想着,戏已经拍完了。除了微信,他再没有张眠的其他联系方式,更不知道她的住址。忽然的失重感,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在梦中遇见了一个美丽又奇怪的女孩,有一天女孩忽然消失了,他一脚踏了空,猛地醒过来。他想她是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不,也许不是这样,她只是他的一个梦,从未曾真正走进他的生命,他想,于她而言,他也一样。现实总是更残酷些。
他再找不到她了。